還以為會一夜無眠，沒想到還是睡著了，不過什麼時候睡著的就不知道了。
    本來還想多睡一會兒，但一直有一道難以忽視的目光。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
    大清早，林見嶼側躺著，手肘撐著枕頭，手掌托著側臉，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見我醒來，他立刻揚起來一個得意洋洋的微笑。
    “早啊，哥，”他說著湊近了些，“是不是夢見我了？”
    太近了。
    近的可以看清他瞳孔中我的倒影。
    心髒砰砰亂跳，不是悸動，是恐慌。
    我猛地坐起來。
    “砰！”
    一聲悶響。
    額角結結實實撞上了林見嶼的下頜骨。
    “呃！”
    “嘶……”
    兩人同時痛呼出聲。
    我捂著自己發痛的額角，感覺那裏肯定紅了。
    “活該，”我揉著額頭，“誰讓你靠這麼近。”
    林見嶼捂著下巴，又用那雙委屈巴巴的眼神看著我，用我能夠聽見的聲音小聲嘟囔：“小時候不都這樣叫你起床的嗎……”
    這能一樣嗎？
    心裏這麼想，但是我沒說，說完肯定又會進行一係列無意義的對話，而且胃裏又有點不舒服了。
    我掀開被子下床，刻意避開他的視線說：“起床，我要換衣服了，你去客廳。”
    他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又慢吞吞下床走出去，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看著關上的門，歎一口氣，這兩天歎的氣都能趕上我前二十幾年歎的氣了。
    就算這樣心裏的憋屈還一點兒沒少。
    江聽瀾，你真是沒救了。
    搬出來是為了什麼？
    不就是因為清楚地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嗎？
    可他一示弱，一害怕，你就毫無辦法。
    每一次都還會心軟。
    這麼磨蹭了一會兒，我才換好衣服走出臥室。
    客廳裏有不同尋常的油煙味，朝廚房看過去，是林見嶼係著我新買的圍裙，正站在灶台前。
    “好了？”他回頭衝我笑，晨光透過窗戶，恰好落在他身上，顯得頭發毛茸茸的，“早餐馬上好。”
    恍惚間會讓我覺得，好像我們從未離開那個家，又或者，我們真的開始了荒謬的“同居”生活。
    然後煎蛋糊了，錯覺破滅了。
    “啊啊啊怎麼辦怎麼辦！”他頓時慌了，拿著鍋鏟不知所措，“本來想給你表現一下的！又搞砸了！”
    那點溫馨的濾鏡碎得幹幹淨淨。
    我認命地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鍋鏟收拾殘局：“去擺碗筷吧。”
    他卻沒立刻走開，反而蹭到我身邊，看著我將煎蛋翻麵：“哥你好厲害啊。”
    又這樣，又這麼近，貼在我耳邊說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用手肘推開他：“別靠這麼近，熱。”
    他還準備靠近的動作頓了頓，然後幽幽地退開半步，低聲抱怨：“以前不都這樣……”
    以前以前以前，嘴裏一直念叨著以前，還想和以前一樣就不要擅自做越界的行動啊！
    以前可以勾肩搭背，可以擠在一起打遊戲，可以分享同一杯飲料而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對。
    但那都是以前了。
    在他捅破那層窗戶紙之前，在我意識到他眼中的情感之後，所有的“以前”都變了質，回不去了。
    “以前是以前。”我將那個拯救失敗的煎蛋盛進盤子。
    餐桌上，氣氛沉默得有些詭異。
    他能感覺到我的低氣壓，不敢再放肆，隻是埋頭喝粥，但眼神卻一直不安分地偷瞄我，被我察覺後回看回去時，他又立刻低下頭，假裝專心致誌地研究碗裏的米粒。
    演技差的要命。
    我放下勺子問：“今天沒課？”
    “有，”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語氣變得有些匆忙，“馬上就得走了。”
    好家夥，不問都不帶看時間的。
    結果吃完收拾完碗筷，他在門口換鞋磨磨唧唧的，又翻鑰匙，明明就放在籃子最上麵，他看上去都能摸出花來。
    “再不出門，”我抱著手臂靠在牆邊，不得不提醒他，“你真的要遲到了。”
    他動作一頓。
    然後下定決心般忽然轉過身抱住我，很快又鬆開。
    快得我都來不及反應，來不及推開。
    “再見哥！”他丟下這句話，打開門就溜了出去。
    我僵在原地。
    ……這算什麼？
    弟弟的……離家擁抱？
    可是哪個弟弟的擁抱會讓人心髒驟停、後背發涼，又這麼讓人毛骨悚然？
    我緩緩抬手，揉了揉剛才被撞到的額角，那裏還在隱隱作痛。
    又或許，痛的不是額角。
    我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心裏那三個小人今天異常沉默，大概是昨晚打累了。
    隻剩下數也數不清的無可奈何，我又重重歎了一口氣。
    這房子，看來是白租了。
    我的錢啊！
    我的決心在他麵前，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