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黢黢的房間裏，他出乎意料的精準找到了我睡在哪裏，像小時候那樣想貼近我尋求安全感。
    但畢竟不再是小時候了。
    他現在整個人的存在感強烈得幾乎充斥了整張床鋪，將我擠到了床邊。
    我僵在原地，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在他貼過來的瞬間，我猛地往旁邊挪了一大段距離，還差點掉下床去。
    “林見嶼！”我壓低聲音怒道，“出去！”
    “不要……”他把臉埋在我旁邊的枕頭裏，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外麵打雷好嚇人……客廳窗戶好大，閃電一亮，整個屋子都白了，簡直是恐怖片，感覺下一秒鬼就到我麵前來了……哥，我真的好怕……”
    又一道閃電閃過，我清晰地看到他瑟縮了一下。
    說一點心疼沒有肯定是假的，從小看到大的小孩兒，再怎麼心也會有點想法。
    但是我隻有一點點，而這一點點，也因為他趁機又往我這邊蹭了蹭消失殆盡。
    “你都多大了？！”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具有威懾性，不過效果似乎不大，“害怕就像個男人一樣忍著！你總要一個人的！”
    “忍不住……”他小聲嘟囔，“從小就怕，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就今晚，好不好？雨停了我就回去……我保證……”
    他的保證毫無可信度。
    從小到大，他每次這樣保證，最後都會賴到天亮。
    雷聲轟隆隆再次傳進耳朵裏，他仿佛被嚇到了一般，下意識地又向我靠近了一點。
    手臂不經意地碰到了我的身體。
    我猛地一顫，原地彈射又往床邊縮了縮。
    反感、不適、有一個衝動，恨不得一腳把他直接從床上踹下去。
    我知道他害怕打雷不是假的，小時候無數次他被嚇哭的樣子做不得假。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的每一次觸碰，每一次靠近，都會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晚上，想起他那些越界的話語和眼神。
    說實在，挺惡心的。
    如果是別的人我還能接受，我不恐同，我甚至還喜歡過男的，隻是接受不了一直當做親弟弟的人，突然有一天這樣對我說話。
    天都塌了。
    塌的不能再塌。
    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他，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有的這份感情。
    惡心歸惡心，我又不討厭他，就算因為這個討厭他了，十多年來的感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拋棄的。
    明明該立刻把他趕出去的。
    明明下定決心要保持距離的。
    可是……
    窗外雷聲轟鳴，雨聲滂沱。
    他可憐地吸著鼻子，看不清，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是聽到聲了。
    那些刻入骨髓的習慣，那些長達十幾年的、照顧他保護他的本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拋棄的。
    我僵硬地躺在床沿，背對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另一人的體溫。
    每一次雷聲響起，他都會輕微地抖一下，然後發出一點壓抑的抽泣聲。
    似曾相識的套路。
    從小到大，他慣會用這種方式博取我的同情和心軟。
    還以為我現在還會吃這套？
    那確實。
    狠話都到了嘴邊，腦海裏都想好該怎麼說出口，最終做好心理建設卻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難道真的要在這個電閃雷鳴的深夜，把他從溫暖的被窩裏拖起來，強硬地推回那個又小窄的沙發上？
    是人幹的事嗎？
    我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做不到。
    哎。
    我放棄了，我認輸，我終究還是狠不下心對林見嶼。
    我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試圖驅趕他。
    隻是維持著背對他的姿勢，盡可能地縮在床邊，拉遠一點距離。
    可能是察覺到我的妥協，林見嶼的顫抖和抽泣都停止了。
    隨之而來的是他逐漸平穩的呼吸聲，和隱隱約約能夠聞到他發絲上和我同款的洗發水味道。
    無比複雜的情緒在我胸腔裏彌漫開來。
    有無奈，有縱容，有心軟，也有對過往的某種追憶，但更多的，是一種清楚無法擺脫後的疲憊和抗拒。
    我明明那麼努力地想要逃離。
    可他卻總能如此輕易地一次又一次拿捏我，利用我對他的心軟和那些無法割舍的過往，重新擠回我的世界。
    就像此刻，他成功地留在了我的床上。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變了的呢？明明我從來都沒有做出過任何越界的行為啊。
    就算我喜歡男生，也從來沒有打過他的主意啊，為什麼一夜之間，所有都不一樣了？
    “哥，”林見嶼聲音裏已經沒了剛才那誇張的哭腔，反而心滿意足的說，“晚安。”
    我沒有回答。
    隻是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模糊的世界，聽著耳邊漸弱的雷聲、滂沱的雨聲，以及……身後逐漸綿長的呼吸聲。
    他居然……就這麼睡著了，睡得毫無防備。
    獨留我一個人在風中淩亂，獨留我一個人品嚐著這份由自己心軟釀下的苦果。
    明明該保持距離的。
    我在心裏，又一次，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