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廚房，盯著浴室門看了幾秒，心裏亂糟糟的。
    想了想還是轉身去臥室給他拿了一套幹淨的被褥和枕頭，鋪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做完這一切，我站在沙發前，有點發怔。
    這沙發對我來說剛好，但對身高已經超過我的林見嶼來說，顯然有些短了，他躺上去，那雙長腿恐怕得地蜷著才勉強能睡。
    “……哥？”林見嶼從浴室門邊探出個頭朝我說著，“我……我沒拿換洗衣服。行李箱還在你那邊嗎？”
    我這才想起他的行李箱還放在進門處。
    走過去把箱子提過來，隔著門縫遞給他。
    換做以前我肯定是打開箱子問他需要哪件衣服，現在還是算了吧。
    “謝謝哥。”他的聲音悶悶的。
    我沒應聲，走回客廳，浴室門隔音挺差，在這裏都還能聽到裏麵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換上了一身杏色棉質睡衣，頭發半幹，發絲乖順地垂著，看起來還有些人畜無害的意思。
    他看了眼鋪好的沙發，嘴唇很明顯的一抿，但很快又對我露出一個笑容：“謝謝哥，沙發看起來就很舒服。”
    明知道他這可能是故意的，可他把自己想法強壓下去的模樣，還是讓我心裏有些別扭。
    我以為他至少會抱怨一下條件簡陋，或者再找點別的借口。
    但他沒有。
    我是不是對他太苛刻了？他剛發過燒，又淋了雨……
    偷偷在心裏扇了自己兩巴掌，才掐滅了這個念頭。
    不能心軟。絕對不能。
    “嗯，”我移開視線，不去看他那副故作輕鬆的樣子，“早點睡吧，我回房間了。”
    “好。”他乖巧地點頭，走到沙發邊坐下說，“哥，你也早點休息。”
    我沒理他，自顧自走進臥室，躺上床，關了燈，試圖強迫自己入睡。
    安靜下來後發現，窗外的雨聲似乎更響了，敲打在玻璃窗上，偶爾有車燈的光影掠過天花板。
    我想放鬆下來，可是一想到自己和林見嶼現在隻是一門之隔，就哪兒哪兒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明明以前那麼好的一孩子，明明都算得上被我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卻把自己搞成這種下場。
    畢竟搬出來就是為了避開他，避開那晚的……
    哎。
    我蒙著被子歎了口氣，閉上眼，試圖驅散那令人不適的記憶。
    但是想到這些胃裏似乎又開始隱隱翻騰，那口齁鹹的雞湯和那晚的酒精味混合在一起，使我催生出一種生理性的惡心。
    在這種惡心感下，已經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意識逐漸模糊，馬上沉沉睡去時——
    “轟隆——！”
    一聲巨響猛然響起，仿佛就在樓頂劈下，這老破的出租屋感覺都隨之晃了晃。
    我被嚇得差點心髒驟停，身體劇烈顫抖一瞬，猛地睜開眼。
    雷聲過後，是更大的雨點砸了下來，噼裏啪啦打在窗外雨棚上。
    然後，我聽到了，從客廳傳來的抽氣聲。
    突然想起一件事：林見嶼怕打雷。
    從小就是。
    小時候每一個這樣的雷雨夜，他都會抱著他的枕頭，光著腳丫，啪嗒啪嗒地從他房間跑到我的房間門口，可憐兮兮小聲問：“哥哥……我能跟你睡嗎？打雷好可怕。”
    那時候他還會軟糯糯的叫我哥哥。
    而我，也從未拒絕過。
    我會掀開被子，任由他鑽進我懷裏，他小小身體會緊緊靠著我，在我有一搭沒一搭拍著他後背的安撫下，慢慢放鬆，緩緩入睡。
    那些溫馨的記憶仿佛就在昨天，美好的讓人不自覺勾起唇角。
    可下一秒，腦海畫麵突變，如同噩夢，是他生日那晚，把我堵在角落，那雙同樣濕漉漉的眼睛裏不再是孩童的恐懼，而是呈滿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將被子再往上拉了拉，強迫自己硬起心腸。
    他都上大學了，不是小孩子了。
    總不可能一輩子都怕打雷。
    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邊界地縱容他。
    忽然，一道慘白的閃電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緊接著。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帶著要將窗戶一同震碎的氣勢。
    客廳裏傳來更明顯的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以我對林見嶼從小到大的了解，都能夠想象得出他此刻在沙發上的樣子。
    肯定嚇得縮成了一團，說不定還把被子踢掉了……
    我煩躁地翻了個身，用枕頭捂住耳朵。
    別想。
    別管。
    他自找的。
    明明知道天氣不好還要跑來。
    都是借口。
    他就是……
    “哢噠。”
    我的臥室門把手，被轉動了。
    我的身體僵住，所有的思緒戛然而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虛地閉上眼裝睡。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客廳的光從那條縫隙灑進來，一個身影怯生生地站在光影裏，懷裏抱著那個我剛才給他的枕頭。
    我悄**半睜開一隻眼，借著那點光，我能模糊看到他望過來的目光，恍惚間好像有一瞬回到了小時候。
    “哥……”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低低的，軟軟的，“……我害怕。”
    我沒說話，隻是又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內心那三個小人又開始嘰裏呱啦起來。
    一個小人尖叫著：讓他出去！保持距離！他就是裝的！博取同情！引狼入室！
    另外兩個小人對它一個左勾拳又一個上勾拳：誰不怕點打雷啊？！這可是你從小護到大的！你看他嚇成那樣了！萬一嚇病了怎麼辦？
    腦海裏都亂成一坨漿糊了，裝睡也不是，說話也不是，要不誰來給我一個上勾拳讓我暈過去吧？
    讓我被動逃避一下。
    林見嶼見我不出聲，聲音更小，要是我真的睡著了，那他這音量就是生怕把我叫醒了：“沙發好硬，外麵好冷……雷聲好大……哥，我保證就占一點點地方，好不好？”
    說著，他根本不等我回答，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打算等我的回答。
    就像小時候那樣，順手把燈關了，理直氣壯地抱著枕頭擠了進來，輕輕帶上門。
    掀開被子一角就悄無聲息鑽了進來。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等我反應過來，他就已經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