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短暫的緩和並沒有持續多久。餐桌上，暗流依舊洶湧。總有人明裏暗裏地將話題引到阮棠身上，或諷刺她過去的行為，或試探她和方子期的關係。
    “聽說星眠前段時間身體不適？年輕人還是要注意些，別動不動就鬧脾氣，傷了身體不說，也讓子期擔心不是？”三姑看似關心地說道。
    “就是，子期工作那麼忙，哪能總是為家裏的事分心。星眠你也該懂事點了。”六婆附和著。
    阮棠食不知味，隻是低著頭，小口吃著碗裏的東西，對於所有明槍暗箭，一律以沉默應對。她謹記著方子期車上那句話——“不該說的話別說”。
    方子期偶爾會在她被針對得特別明顯時，不鹹不淡地插一句話，將話題引開，或者用一句冰冷的“吃飯”打斷那些無聊的試探。他的維護並不明顯，甚至聽起來依舊不耐煩，但卻有效地讓那些想要看好戲的人收斂了幾分。
    這頓家宴，就在這種詭異而壓抑的氣氛中進行著。阮棠如同在刀尖上走了一遭，身心俱疲，但好在，有驚無險。
    離開老宅時，天色已近黃昏。
    坐進車裏，阮棠長長地、無聲地鬆了一口氣，感覺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方子期坐在她旁邊，依舊沉默著。夕陽的金輝透過車窗，在他冷峻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後，他忽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今天表現得還行。”
    阮棠愣了一下，驚訝地轉頭看他。他……這是在肯定她？
    方子期卻沒有看她，目光依然看著前方，仿佛隻是隨口評價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但這對阮棠來說，卻幾乎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一股難以言喻的委屈和酸楚猛地湧上鼻尖，眼圈不受控製地微微發熱。她趕緊轉過頭，看向窗外，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失態。
    隻是因為沒有被刻意刁難，隻是因為得到了他一句“還行”的評價，她竟然就差點哭出來。她變得如此卑微，卻又因為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善意”而悸動不已。
    車內再次陷入沉默，然而某種無聲的暗湧，卻在兩人之間悄然流動。隔閡依舊深重，懷疑仍未消弭，但某些東西，似乎真的開始不一樣了。
    至少，他看到了她的努力，哪怕那努力在他看來依舊動機不明。
    而她也看到了他冰冷外表下，那一絲極其細微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鬆動。
    從老宅回來的路上，方子期接了幾個工作電話，語氣是阮棠熟悉的、對待下屬時的冷硬高效。她縮在車窗邊，看著窗外流轉的霓虹，心裏還殘留著家宴上的緊繃和之後那一點微妙的悸動。他那句“還行”的評價，像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漾開的漣漪久久未平。
    車子駛入別墅車庫，方子期率先下車，沒等她，徑直大步走向屋內。阮棠默默跟在他身後，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晚餐氣氛依舊沉默。方子期似乎沒什麼胃口，隻匆匆吃了幾口便起身去了書房。阮棠一個人對著滿桌菜肴，也吃得索然無味。
    夜深了。
    阮棠因為白天精神高度緊張，睡得並不踏實。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隔壁主臥傳來一些細微的、壓抑的動靜。
    她起初沒在意，翻了個身想繼續睡。但那聲音斷斷續續，像是悶哼，又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痛苦。
    阮棠的心漸漸提了起來。她想起方子期有胃病，晚飯幾乎沒吃，晚上在書房估計又喝了濃咖啡……難道是胃病犯了？
    記憶裏，原主對他這類小病小痛從來是漠不關心，甚至嫌他麻煩。但阮棠做不到。那種刻在骨子裏的、對他的擔憂瞬間占據了上風。
    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她沒有去敲主臥的門，怕看到他厭煩的眼神，也怕係統的警告。她悄悄下樓，走進廚房。
    廚房裏很安靜，隻有冰箱運行的微弱嗡嗡聲。她打開燈，熟練地找到小米，淘洗幹淨，加上適量的水，又切了幾片薑絲進去，打開灶火，用小火慢慢熬煮。
    看著鍋裏漸漸升騰起的白色蒸汽和咕嘟咕嘟冒著的小泡，阮棠有些恍惚。以前，她隻是暗戀他時，就偷偷查過很多養胃的食譜，幻想著有一天能親手做給他吃。沒想到，這個願望會在這樣的情形下，以這樣的身份實現。
    粥熬得軟爛粘稠，米油都熬了出來，散發著樸素的香氣。她小心地盛出一碗，溫度晾得剛剛好，不至於燙口。
    該怎麼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