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王城再次下起灰燼雪。
    雪片落在黑曜宮脊，變成了鐵鏽紅色，如同一件燒盡的披風。
    鏡鳶被押至西側偏殿。
    “千鏡廳”。
    門開的一瞬，冷氣撲麵而來，廳內無燈，唯一的光源是空中懸浮的“魔月水晶”。淡藍色的光被十二麵落地鏡來回折射。
    那鏡中映著的鏡鳶，慘白，毫無血色。
    “進去！”黑甲侍從推他。
    腳鐐拖在地上，發出金屬劃過玻璃的刺耳聲響。
    門在身後合攏，落鎖的聲響被鏡麵放大，回音層層疊疊。
    “歡迎來到鏡中獄。”
    鏡鳶冷笑，吐出這一句話。鏡子裏無數個“鏡鳶”朝他扯出笑容，像是邀請。
    這原本是處決極惡凶徒的酷刑。
    沒有鞭子，沒有火鉗，刑具就是鏡子本身。“魔月水晶”光芒下，鏡子裏的鏡鳶倒放著三年前的畫麵……
    火焰彌漫，他再次被釘上火刑柱。他的舊部，白雀，無麵，赫拉……在鏡中被折斷手指。“哢──”指骨的裂響真實、痛苦。
    最後，是殷罹。鏡中殷罹附身，指尖沾著［鏡鳶］心口的血，抹在自己唇上，然後抬眼，目光穿過鏡麵，像是和真實的鏡鳶對視。
    “疼嗎？”鏡中的殷罹問道。
    聲音在千麵鏡中來回撞擊，無數個回聲在鏡鳶耳邊回響。
    疼嗎──
    鏡鳶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鏡中，［鏡鳶］胸口空洞。火刑柱上，殷罹吻住［鏡鳶］，火焰燃燒的灰燼如雪落在二人身上。
    “魔月水晶”震顫，光芒萬丈。鏡中不再是三年前的火刑柱，而是一片燃燒的荒原，［鏡鳶］帶著王冠，腳下是坍塌的浮空城。
    鏡中的他抬手，與現實中的鏡鳶伸出手。
    兩隻手在鏡麵相觸。
    忽，鏡麵破碎。
    碎片四散，碎片劃過鏡鳶的臉頰，留下無數道細小的血線。
    門再次打開時，天已經微亮。
    灰燼雪已經停了。
    鏡鳶被拖出來時，白衣被碎片割得支離破碎，徹底被鮮血染紅。
    殷罹站在走廊盡頭，背對晨曦。他抬手，侍從退下，鏡鳶伏在地上，氣若遊絲。殷罹手裏夾著一塊廢墟中拿出來的碎鏡，失去“魔月水晶”的光芒和普通鏡子無差。
    殷罹把碎鏡抵在鏡鳶唇邊，聲音低而溫柔。
    “殿下看到什麼了？”
    鏡鳶艱難抬眼，唇邊血珠滾落，落在碎鏡上，映出鏡鳶血跡模糊的臉。
    “嗤”鏡鳶掙紮著，隻發出一個音節。
    “殿下不是很喜歡千鏡廳嗎？怎麼把他毀了？”
    殷罹手中的碎鏡抵在鏡鳶下巴，強行抬起他的頭。
    “隻要水晶還在，鏡獄隨時可以重塑。鏡鳶，這是你教我的，忘了？”
    鏡鳶張著嘴，聲音低小沙啞。殷罹俯下身貼在他的唇邊。
    “那就別眨眼，看我怎麼毀掉鏡獄。”
    殷罹唇邊沾染他的血跡，笑得很溫柔。
    “拭目以待，我的殿下。”
    走廊盡頭的窗，晨光折射進來，照在碎鏡上，鏡鳶輪廓上渡了一層暖光。
    鏡鳶雙目刺痛，失血過多暈在地上。
    千鏡廳的廢墟裏，藏著二人無法訴說的話音。
    晨光落在殷罹的背上，他的懷裏抱著血跡斑駁的鏡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