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磨刀聲裏的安神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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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的風有點涼,從窗欞的縫隙裏鑽進來,帶著柴草燃燒後的餘溫,又裹著幾分土腥味。
    沈青蘿睡得並不沉。畢竟是剛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身邊還躺著三個“定時炸彈”,她的神經始終繃著一根弦。迷迷糊糊間,她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那目光算不上惡意,卻帶著股執拗的探究,像小狗盯著剛撿來的骨頭似的。
    她悄悄睜開眼,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果然看見蕭大寶醒著。
    小男孩側身躺著,背對著炕裏的弟妹,眼睛卻睜得溜圓,直勾勾地盯著炕沿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衝淡了白天那股狠戾,倒顯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落寞。
    沈青蘿心裏歎了口氣。
    這孩子心裏裝的事太多了。被虐待的記憶,對未來的恐懼,還有對自己突然轉變的懷疑……怕是沒睡踏實。
    她沒出聲,隻是往他那邊挪了挪,把蓋在身上的薄被往他那邊扯了扯,蓋住了他露在外麵的肩膀。
    蕭大寶的身體猛地僵了一下,卻沒動,也沒回頭,隻是呼吸的節奏似乎亂了半拍。
    沈青蘿見他沒排斥,便安心地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到了醜時。
    村裏的雞剛叫頭遍,沈青蘿就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了。
    “霍霍……霍霍……”
    聲音很輕,像是用什麼東西在磨著木頭,又帶著點金屬摩擦的銳響,從柴房的方向傳來。
    柴房?
    沈青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三個孩子明明都在炕上睡著——二寶和三寶擠在一起,呼吸均勻,嘴角還帶著點濕痕;蕭大寶也躺著,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像是睡得很熟。
    那柴房裏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進賊了?還是……原主得罪過的人找上門來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爬起來,盡量不發出聲音。炕邊放著原主的一雙布鞋,鞋底硬得像塊鐵板,她趿拉著鞋,摸到門後那根用來頂門的木棍,握緊了。
    這院子是土坯牆,不高,很容易被人翻進來。原主平日裏跋扈慣了,在村裏得罪的人不少,被人半夜找上門報複也不是沒可能。
    沈青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輕輕撥開頂門的木棍,隻拉開一條縫往外看。
    院子裏靜悄悄的,月光灑在地上,像鋪了層白霜。柴房的門虛掩著,那“霍霍”的聲音正是從裏麵傳出來的,還夾雜著幾聲壓抑的、類似於嗚咽的氣音。
    不是外人。
    沈青蘿鬆了口氣,卻又皺起了眉。不是外人,難道是……
    她放輕腳步,走到柴房門口,借著門縫往裏看。
    月光從柴房的破窗裏照進來,剛好落在一個小小的身影上。
    是蕭大寶。
    男孩跪在柴房的稻草堆上,手裏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柴刀,正對著一塊磨石用力地磨著。刀鋒與石頭摩擦,發出“霍霍”的輕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動作很用力,小臉繃得緊緊的,額頭上滲著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滴落在稻草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更讓沈青蘿心驚的是,他磨的不是刀背,也不是刀身,而是那把柴刀的刀刃。
    那把刀原本已經鈍得連砍柴都費勁,此刻卻在他的打磨下,漸漸露出了寒光。
    “殺了她……殺了她就好了……”
    蕭大寶的嘴裏念念有詞,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股狠勁,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刀刃,像是在看什麼十惡不赦的仇人,可仔細看,那眼底深處卻藏著濃濃的恐懼,像被逼到懸崖邊的幼獸,明知跳下去是死,卻還是想咬掉對方一塊肉。
    沈青蘿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她明白了。
    這孩子根本沒睡。他是趁著自己和弟妹睡著,偷偷跑到柴房來磨刀的。
    他還是沒信自己。
    白天那碗甜湯,那神奇的靈泉水,或許隻是讓他暫時放下了殺心,卻沒能徹底打消他的顧慮。在他心裏,自己這個“後娘”依舊是那個會隨時打罵他們、拋棄他們的惡人,留著就是個禍害。
    可他又猶豫了。
    若是真下定決心要殺人,不會磨得這麼慢,更不會帶著那樣恐懼的表情。
    沈青蘿放輕腳步,退回到廚房。
    灶膛裏的火還沒完全滅,殘留的炭火帶著點溫度。她想了想,從空間裏取出一小把安神草——這是她以前常用的藥材,性子溫和,煮水喝能寧心安神,對緩解焦慮很有效。
    她又舀了兩勺靈泉水,倒進鍋裏,再添了點涼水,架在炭火上慢慢燒著。水開後,把安神草放進去,又從空間裏摸出一小塊冰糖丟進去。
    很快,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混著甜味彌漫開來,比白天的甜湯多了幾分清冽,聞著就讓人心裏踏實。
    沈青蘿找了個粗瓷碗,把熬好的安神湯倒出來,用涼水鎮了鎮,直到溫度剛好入口,才端著碗往柴房走去。
    “霍霍”的磨刀聲還在繼續。
    沈青蘿輕輕推開柴房門。
    蕭大寶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手裏的柴刀下意識地舉了起來,刀刃對著門口,眼神裏的狠戾瞬間又冒了出來。可當他看清來人是沈青蘿,手裏還端著個碗時,舉著刀的手僵住了,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
    “娘……娘親?”他的聲音有點發緊,甚至帶上了點結巴。這聲“娘親”叫得生澀,卻比白天真誠了些。
    沈青蘿沒提他磨刀的事,隻是笑著把碗遞到他麵前:“看你沒睡,想必是心裏有事。這是娘親給你煮的安神湯,喝了能睡個好覺。”
    碗裏的湯是淡綠色的,飄著幾粒沒化完的冰糖渣,熱氣氤氳著,模糊了沈青蘿的表情,卻讓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柔和。
    蕭大寶盯著那碗湯,又看了看沈青蘿,眼神裏充滿了警惕和困惑。
    她看見了?她聽見了?她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搶自己的刀?
    無數個問題在他腦子裏打轉,讓他一時間忘了反應。
    沈青蘿見他不動,便把碗往他手裏塞了塞:“涼了就不好喝了。你看你,手心都出汗了,是不是又在想白天的事?”
    蕭大寶的手指碰到溫熱的碗壁,像被燙到一樣縮了縮,卻沒躲開。他低著頭,小聲說:“我……我沒在想什麼。”
    “沒在想就好。”沈青蘿在他身邊的稻草堆上坐下,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說家常,“其實娘親知道,你們以前受了不少苦,對我有防備也是應該的。畢竟,以前的我……確實不是個好人。”
    她沒有為原主辯解,也沒有刻意賣慘,隻是平靜地承認了事實。
    蕭大寶猛地抬頭看她,眼神裏充滿了驚訝。他從沒聽過哪個大人會這樣直白地承認自己的錯處,尤其是像原主那樣跋扈的人。
    “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沈青蘿看著他的眼睛,語氣認真,“我不會再打你們,不會再罵你們,更不會拋棄你們。你們三個,都是我的孩子,我會好好照顧你們,供你們吃飯,送你們讀書,讓你們堂堂正正地做人。”
    這些話,她是發自肺腑的。
    穿書一場,既來之則安之。這三個孩子雖然是“反派”,但本質並不壞,隻是被環境逼得長出了刺。她有空間,有手藝,沒理由讓他們再重蹈覆轍。
    蕭大寶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咽了回去。他低下頭,看著碗裏的安神湯,眼眶有點發熱。
    供他們吃飯?送他們讀書?堂堂正正做人?
    這些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爹走之前說過要送他去私塾,可還沒來得及兌現就沒了音訊;原主更是罵他們是“賠錢貨”,說他們隻配種地放牛。
    “不信嗎?”沈青蘿笑了笑,沒逼他,“沒關係,信不信由你。日子還長,我們可以慢慢看。”
    她伸手,想像白天那樣摸摸他的頭,卻在半空中停住了——怕嚇著他。
    “這湯你趁熱喝,喝了睡會兒。”沈青蘿把碗往他手裏推了推,“明天還要去鎮上換米呢,沒精神可不行。”
    說完,她站起身,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補充了一句:“那刀……還是別磨了,怪嚇人的。要是想砍柴,明天娘親教你怎麼磨才省力。”
    蕭大寶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碗。
    湯還溫著,淡淡的草木香鑽進鼻子裏,心裏那股焦躁不安的感覺,竟然真的減輕了不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安神草的清苦被冰糖的甜味中和了,喝起來不算驚豔,卻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像是有隻溫柔的手,輕輕撫平了他心裏的褶皺。
    一碗湯很快喝完了。
    蕭大寶把碗放在一邊,卻沒起身,隻是抱著膝蓋坐在稻草堆上,看著灶房的方向發呆。
    月光依舊灑在他身上,卻好像沒那麼冷了。
    他想起剛才沈青蘿的眼神,想起她那句“日子還長,我們可以慢慢看”,心裏那股要“除掉她”的念頭,像被湯裏的安神草泡過一樣,慢慢軟了下去。
    或許……真的可以再等等?
    蕭大寶站起身,把磨了一半的柴刀放回牆角,又用稻草把它蓋好,像是在藏什麼秘密。
    他走出柴房,往臥房走去。路過廚房時,看見沈青蘿正坐在灶膛邊,借著炭火的光縫補著一件破衣服——那是二寶的棉襖,袖口磨破了個大洞。
    她的動作不算熟練,甚至有點笨拙,針紮到手時會輕輕“嘶”一聲,卻沒停下,隻是揉了揉手指繼續縫。火光映在她臉上,柔和得像幅畫。
    蕭大寶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悄悄走進臥房,躺在炕的最外側,把弟妹往裏麵挪了挪,自己則挨著炕邊,像是在充當“守門人”。
    這一次,他沒再胡思亂想。
    安神湯的藥效慢慢上來了,眼皮越來越沉,心裏那股焦躁感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踏實。
    他好像……很久沒這麼安心過了。
    第二天一早,沈青蘿是被三寶的笑聲吵醒的。
    她一睜眼,就看見三寶趴在自己身邊,小手正扯著自己的頭發玩,嘴裏還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二寶坐在炕沿,手裏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看起來是個女人抱著三個孩子。
    而蕭大寶,正蹲在灶房門口,用一塊石頭砸著什麼東西。走近了才發現,他在砸昨天那把柴刀——不是磨,是想把刀刃砸鈍。
    見沈青蘿醒了,蕭大寶的動作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說:“昨天……昨天那刀太尖了,怕傷著弟妹。”
    沈青蘿笑了笑,沒戳破他的小心思:“有心了。不過砸鈍了不好砍柴,等會兒娘親教你怎麼磨才安全。”
    蕭大寶的耳朵紅了紅,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砸著刀,嘴角卻悄悄勾起了一點弧度。
    灶房裏,二寶把畫好的“全家福”往沈青蘿麵前推了推,小聲說:“娘親,這個是你,這個是我,這個是大哥,這個是妹妹。”
    畫上的女人笑得很大,手裏還舉著個碗,像是在給孩子們喂東西。
    沈青蘿的心一下子被填得滿滿的,又酸又軟。
    她蹲下身,摸了摸二寶的頭:“畫得真好。以後我們一家人,就像畫裏這樣,好好過日子。”
    二寶用力點了點頭,眼睛亮得像星星。
    三寶也跟著咿咿呀呀地叫著,伸手抱住沈青蘿的脖子,把小臉往她臉上蹭了蹭,留下一串口水印。
    沈青蘿笑著擦掉,心裏卻比喝了蜜還甜。
    磨刀聲裏的那點陰霾,似乎已經被一碗安神湯衝淡了。
    雖然前路還有很多挑戰——要應付極品親戚,要想辦法賺錢,要揭開空間的秘密,還要慢慢融化這三個孩子心裏的堅冰……但沈青蘿有信心。
    你看,才兩天而已,事情已經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了。
    她抬頭看向院門外,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新的一天開始了。
    屬於她和三個“小反派”的新生,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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