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江遇站在客廳裏，看著眼前哭紅了眼的母親，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媽，就不能不離婚嗎？”他的聲音有點抖，眼裏的淚在眼眶裏打轉，卻死死憋著，沒讓它掉下來。十二歲的少年，已經學會了把情緒藏在眼底。
    “過不下去了啊……”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肩膀一抽一抽的，“你爸他又動手了……再這樣下去，不是我瘋，就是他瘋！江江，你看看這幾年，我們吵了多少次了？”
    “那我呢？”江遇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尖銳，“你們吵的時候，有誰問過我想不想要一個家嗎？”他指著滿牆的獎狀，那些“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的燙金字，此刻看著格外諷刺，“我考第一，我聽話，你們還不是照樣吵？”
    “對不起……江江，對不起……”母親終於繃不住，一把抱住他，眼淚打濕了他的校服後背，“媽媽也沒辦法啊……”
    那年夏天，母親帶著他準備改嫁。可江遇看著那個陌生男人討好的笑臉，隻覺得窒息。
    “我住校。”沉默了三天後，他突然開口。
    “什麼？”母親愣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才十二歲，住校怎麼行？”
    江遇的眼神暗沉沉的，不像個十二歲的孩子該有的樣子：“我住校。不想跟你走，初中住校沒什麼不好！也不想去奶奶家。”
    他說得斬釘截鐵，誰勸都沒用。
    離開家那天，江遇撕下了滿牆的獎狀，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那些曾經象征著“懂事”的東西，現在看來隻剩可笑。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扇住了十二年的家門，眼淚突然湧上來。他用手背胡亂抹了把，又在衣服上蹭了蹭，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初中，那個小學時乖乖聽課、學聲樂、抱著吉他彈、坐在鋼琴前練的江遇不見了。他跟著高年級的“學長”翻牆出去，坐上轟鳴的機車，穿著寬大的皮夾克，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母親每個月給他打錢，從不過問用途。大概是覺得虧欠，錢給得越來越多。江遇拿著錢，買煙，學會了酒，買那些印著骷髏頭的T恤，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街頭晃蕩。打架、逃課、泡黑網吧，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那時，管製沒那麼嚴，校園周邊會有小混混晃悠。江遇很快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學會了吸煙，會跟著初二初三的“大哥”們去跟別的學校“約架”。他年紀小，下手卻狠，掄起拳頭時眼睛都不眨，反倒成了那群人裏的“團寵”，被喊“小江哥”。
    到了初二初三，以前的“大哥”們陸續“金盆洗手”，他倒成了新的“小頭目”。別的學生穿著校服，他卻常年是破洞牛仔褲配oversize衛衣，頭發染成張揚的亞麻色，左耳還偷偷打了個耳洞，活脫脫一個流落民間的古惑仔。
    直到初三那年，身體越來越差的奶奶把他叫到床邊。
    “奶奶知道，你不是天生就這樣的。”奶奶枯瘦的手摸著他的臉，掌心的溫度很暖，“江江啊，奶奶就想看著你好好長大，做個對得起自己的人。你爸……他是犯了錯，你不能學他。”
    她喘了口氣，眼神卻很亮：“最後一年，好好讀書，考個高中。別像奶奶和爺爺，沒文化，苦了一輩子。你現在不懂，以後會明白的。奶奶信你，一直都信。”
    江遇轉過身，肩膀微微發抖，幾滴眼淚砸在地板上，聲音帶著點哽咽：“嗯。”
    “奶奶你保重。”他說完，快步走出房間，怕再多待一秒，會忍不住哭出聲。
    那之後，江遇把心事都寫進了歌裏，抱著把舊吉他，在沒人的操場彈了一遍又一遍。他不再參與“幫派”的事，隻還保留著躲在監控死角吸煙的習慣。放學後，他會一個人坐在看台上，看著下麵嬉鬧的同學，眼神空落落的，像隻離群的狼。
    大半年時間，他撿起了落下的功課，最後以450分的成績，靠著聲樂特長進了致城高中。
    報名那天，江遇戴著墨鏡，穿了條EVISU的印花牛仔褲配馬丁靴，一件略帶緊身效果的Tee。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晃進學校。周圍的人穿著校服，嘰嘰喳喳的，他像個局外人，冷眼打量著這一切。
    忽然，他的目光頓住了——人群裏，有個穿一身黑的男生，正仰著頭看音樂教室的牌子，側臉線條幹淨利落，陽光落在他發梢，鍍了層金邊。
    江遇挑了挑眉，腳步轉了個方向，慢悠悠地走了過去。
    ——這家夥，也是學音樂的？看著倒不像個會唱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