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0章花開了,我也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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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金紅奇花,名為九陽,卻無半分暖意。
九片巨大的花瓣徐徐舒展,每一瓣之上,都流轉著一幅幅觸目驚心的末日繪卷!
有的是天火焚城,億萬生靈在哀嚎中化為焦炭;有的是洪水滔天,無盡陸地淪為汪洋;還有的是魔氣倒灌,錦繡山河化作人間煉獄……那是曆代逆輪者為逆天改命,強行撼動三界法則所留下的永恒烙印,是世間最深重的罪與罰。
花心之中,一道嬌小的身影緩緩凝聚。
那是一個看上去不過六歲的女童,粉雕玉琢,眉心一點朱砂痣,正是九陽花的守護者——血花靈。
她赤著雙足,立於花蕊之上,眼神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埃,仿佛見證了萬古災劫,卻依舊天真如初。
她輕輕拍了拍手,那緊閉的花蕊便應聲裂開一道縫隙。
縫隙深處,金光氤氳,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懸浮,雙眸緊閉,麵容安詳,正是蘇清漪的魂影。
“她等你,你也等她。”
一聲輕語在林淵耳畔響起,卻仿佛隔著萬重山海,縹緲而虛幻。
那隻一路相伴的淵心鴉落回他焦黑的肩頭,本是墨色的羽翼此刻竟變得如琉璃般透明,其上的裂痕清晰可見,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徹底碎裂。
林淵聽不見。
他已無憶、無感、無我。
忘川剪下,他存在的意義已被斬斷,如今驅動這具殘軀的,隻剩下那顆早已停止跳動的心口處,透出的一點微光——那是九陽花與他之間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指引。
他動了,朝著那朵懸於血獄蒼穹之下的罪業之花,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
每一步,都像是在燃燒著所剩無幾的生命塵埃。
橋的盡頭,那君臨血獄淵萬載的冥河君,此刻竟緩緩卸下了他那副亙古不變的冷漠麵具。
他望著林淵那佝僂的、仿佛隨時會化作飛灰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翻湧起無人能懂的波瀾,一聲低沉的歎息,穿透了呼嘯的陰風。
“厲絕天……你終究,還是來了。”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緬懷,一絲釋然,更有一絲……敬意。
他沒有再阻攔,反而向後退了一步,在林淵即將踏下第九橋的瞬間,竟屈下了那從未對任何人彎曲過的膝蓋,單膝觸地!
這方天地的法則見證者,血獄淵的絕對主宰,此刻,正以臣服的姿態,迎接一位注定在刹那輝煌後徹底隕落的王者。
“你走過九橋,斷盡九憶,承萬千罪業……此花,當為你而開。”
他的話音未落,命鎖塔中,那上百具枯骨眼眶中的魂火驟然大盛,百魂齊鳴,唱響了一首古老、悲愴的挽歌。
歌聲沒有詞句,卻蘊含著送別的決絕與輪回的悲憫。
塔底,那一直默默注視著一切的罪影僧,他那由無數殘魂聚合而成的身軀轟然解體,化作一道道精純的魂光,盡數融入林淵體內!
魂光加身,林淵那即將油盡燈枯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注入了最後的力量。
他終於邁開了那最後的十步。
一步,一步,踏碎了腳下的虛空,也踏碎了自己最後的生機。
終於,他走到了九陽花的麵前。
那枯槁如樹皮的手,顫抖著,緩緩抬起,伸向了那近在咫尺的花柄。
指尖,觸碰花瓣的瞬間——
“轟!!!”
林淵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徹底沸騰!
潛藏在他體內的幽冥花魔源,那上古魔尊留下的毀滅本能,終於嗅到了極致的美味,瞬間暴動!
一股吞天噬地的恐怖吸力自他丹田處爆發,竟想將這朵彙聚了曆代逆輪者罪業與執念的九陽花,徹底吞噬,化為自身晉升的資糧!
然而,就在那股魔焰即將失控的刹那,他心口處,一片早已被燒得焦黑的、屬於幽冥花本體的花瓣殘骸,死死地壓製住了這股暴動的魔性!
那是他最後的理智,是他斬斷一切記憶前,留給自己唯一的枷鎖。
這股力量,不為生,不為存,隻為在這一刻,克製住那毀天滅地的魔,去完成他唯一記得的“動作”——摘花。
花心之上,血花靈抬起頭,那雙純淨的眼眸中,映出了林淵布滿裂痕、蒼老不堪的麵容。
她看到了他眼底深處那片連自己都已遺忘的死寂,也看到了那片死寂之下,燃燒了九生九世的執念。
一滴晶瑩的淚,自她眼角滑落。
“你願以身飼魔,以命換她……我便許你,一瞬清醒。”
她鼓起腮幫,對著九陽花的花蕊,輕輕吹了一口氣。
刹那間,整朵九陽花光芒萬丈,徹底綻放!
一道璀璨到極致的金光,如神罰之劍,猛地從花心射出,瞬間沒入林淵的眉心!
轟——!!!!
遺忘的堤壩,轟然決堤!
被斬斷的記憶,被塵封的情感,被遺棄的過往,在這一瞬,如狂潮倒灌,席卷了他整個幹涸的識海!
青雲宗後山,那個將一朵野花笨拙地插在他發間的少女,巧笑嫣然:“淵哥哥,好看嗎?”
靈虛門外,那個在大雨中割開手腕,以自身精血為他壓製魔性的紅衣女子,眼神決絕:“林淵,活下去!”
玄陰宮廢墟之上,那個沉默寡言的青年,將最後一截續命的紅繩燃盡,推開他,獨自麵對萬千魔修,背影如山:“走!”
一幕幕,一幀幀,那些他用性命去守護的,用罪惡去交換的,用遺忘去埋葬的……一切,都回來了!
“啊——!!!”
林淵仰天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兩行血淚,從他那早已幹涸的眼眶中洶湧而出。
他那張蒼老的麵龐上,第一次浮現出如此複雜而痛苦的神情。
“清漪……沈璃……蕭寒……對不起……”
“我……都忘了……”
他哭了,像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卻發現家已焚毀。
但是,他的手,沒有半分遲疑。
在恢複記憶的這一刻,他非但沒有停止,反而用盡了全身所有恢複的力量,死死攥住了九陽花的花柄,而後——猛地向外一拔!
“給我……開!!!”
哢嚓——!!!
九陽花,連根拔起!
整片血獄淵在這一刻劇烈地、瘋狂地顫抖起來!
空間寸寸碎裂,法則之鏈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天地徹底失衡!
九天之上,一道橫貫三界的金色裂縫驟然睜開,無盡的雷霆在其中翻湧,一股足以讓真仙都為之戰栗的九霄神罰氣息,自天際轟然壓下!
花開之時,便是身死之刻!這是逆輪者永恒的宿命!
而在那漫天金光籠罩之中,花蕊深處,蘇清漪那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
那雙眼睛裏,沒有了魔魂的暴戾,也沒有了神女的淡漠,隻有一片純粹的、溫柔的,甚至帶著一絲剛剛睡醒的茫然。
是她,是那個溫婉而堅韌的少女,蘇清漪,她真正地……醒來了。
她從金光中落下,腳尖剛一觸地,目光便立刻鎖定在了那個渾身浴血、身形正在不斷崩解的身影上。
“淵哥哥?!”
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她瘋了一般撲過去,卻隻抱住了一具正在化作灰燼的身軀。
他的血肉、他的骨骼,都在那璀璨的金光中,化作點點星塵,隨風而逝。
“不……不要……淵哥哥!”她抱著他不斷消散的身體,泣不成聲,仿佛要將整個靈魂都哭碎。
林淵艱難地、勉強地抬起那隻僅剩枯骨的手,輕輕撫過她淚流滿麵的臉頰。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滿足的、溫柔的微笑,聲音輕得如同夢囈。
“清漪……這一次……”
“我沒忘。”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肩頭那隻透明的淵心鴉,發出一聲清脆的哀鳴,琉璃般的羽翼徹底碎裂,化作漫天星塵,消散於無形。
林淵的手,也終於無力地垂下,整個人,徹底化作了飛灰。
冥河君緩緩站起身,走到那片灰燼前,彎腰拾起了一片焦黑的、屬於幽冥花的花瓣殘骸,低聲自語:“九陽花開,可逆生死,可再輪回。可人心燃盡,便再無重燃之日。”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望向了遙遠的北方——靈虛門的方向。
在那裏,一道璀璨的銀紋光芒衝天而起,一個孤傲的紅衣身影手持一枚無字的白玉簡,正毅然決然地,獨自踏入了一片被遺忘了萬年的秘境。
血獄淵中,蘇清漪抱著那捧已無餘溫的灰燼,在翻湧的血霧中跪坐不起,悲痛欲絕。
突然,她心口一痛,指尖無意識地動了一下,一點比黑夜更深邃的黑焰,竟從她心口處悄然滲出,一閃即逝。
幽冥花的種子……竟未完全熄滅。
高天之上,那道緩緩閉合的金色神罰裂縫,仿佛一隻冷漠的眼睛,在等待著下一個,膽敢挑戰宿命的逆輪者。
血霧翻湧如泣,那朵完成了使命的九陽花,在漫天金光中緩緩閉合,九片承載著萬古罪業的花瓣,開始一片一片,無聲地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