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過，卷起燒焦的灰土，夾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片廢墟死一般安靜，林淵盤腿坐著，眼睛閉著，臉色蒼白得像紙。
    他什麼也看不見，世界對他來說隻是一片黑，但他的感覺比誰都清楚。
    他“看”到沈璃就在身邊，她心裏慌，靈力亂竄，呼吸虛弱，明顯是失血太多。
    他“看”到地底深處，火島的地脈裏，蕭寒的一縷殘魂忽明忽暗，像快滅的燈。
    他還“看”到遠處黑暗中，有一道冰冷、不像活人的視線正盯著他——冥使·無麵，殺意已經壓不住了。
    萬千畫麵在他心裏閃過，最後停在沈璃發白的嘴唇上。
    “你還在輸血？”林淵突然開口，聲音啞，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力量。
    沈璃猛地一抖，像是秘密被揭穿，臉上擠出一絲苦笑：“你……連這都能感覺到？”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在這片黑暗裏，他反而看得更透。
    林淵慢慢搖頭，動作僵硬。
    他沒回答，隻是低聲說：“我不需要看見……我怕看見你死。”
    話很輕，卻像一錘砸進沈璃心裏。
    下一秒，他一把攥緊身邊的斷魂劍，劍柄的冷讓他腦子清醒了一瞬。
    聲音突然變得極冷，像從地獄吹來的風：“沈璃，聽著。如果我真的變成第二個厲絕天，我要殺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這不是威脅，是他拚盡全力許下的諾言。
    一個為了不讓她看到自己墮魔，寧願先親手殺了她的，最絕望的承諾。
    沈璃眼眶紅了，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懂，這就是林淵——用最難聽的話，說最深的情。
    就在這時，地底傳來一陣低語，像是亡魂在哭。
    一道虛影從石縫裏慢慢浮出來。
    那人幹瘦如骨，披著破僧袍，隻有雙眼在黑暗中閃著悲憫又深遠的光，像看過世間所有苦難。
    “阿彌陀佛，”他合掌，聲音幹澀，“心獄之主，不是沉淪的人，而是敢對自己下手的人。”
    斷腸僧！那個被冥會關在這裏一百年的殘魂！
    沈璃立刻擋在林淵前麵，警惕地盯著他。
    斷腸僧看著林淵，眼神沒有敵意，隻有同類才懂的痛。
    他抬起枯手，掌心托著半顆漆黑的藥丸，一股刺骨的寒氣從中滲出。
    “這是忘情丹，”他的聲音飄在風裏，“吃下它，能斬斷你最深的執念，也能切斷體內的魔根。孩子，世上所有苦，都因一個”情”字。不能忘，就隻能砍。”
    林淵身體微微一震。斬情？
    他伸手，指尖剛碰到藥丸，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別信他！林淵！”沈璃急喊，“這肯定是冥會的圈套！他們想毀你道心！”
    斷腸僧苦笑一聲：“圈套？我被困這裏百年，魂每天被火燒，就等一個能破局的人……你若成魔，我的魂就永世不得解脫。”
    他的身影開始變淡，化作點點光屑。
    “這試煉煉的不是魔，是心。選什麼，由你。”
    話沒說完，他的魂就散了，像煙一樣消失在風裏。
    天地間，隻剩那半顆冰冷的丹藥，靜靜躺在林淵手裏。
    他盯著它，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裏麵藏著的恐怖力量——一種能把感情、記憶全都抹掉的死寂之力。
    忘情，或成魔。
    他忽然笑了，笑得低啞。
    下一刻，在沈璃驚恐的目光中，他五指猛然收緊！
    “哢嚓！”
    堅硬的忘情丹，被他硬生生捏成粉末！
    黑色碎屑從指縫灑落，風吹一下，就沒了。
    “我不斬情……”他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像對著天地宣判，“我鎖情！”
    話音落下，他胸口那道猙獰的鎖情紋突然活了，像黑蛇般順著經脈瘋長！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但他連眉頭都沒皺。
    那些紋路最後衝上眉心，猛地亮起，凝成一道古老複雜的封印印記！
    他用自己的身體當牢籠，用靈魂做鎖鏈，把那份足以讓他成魔的執念，硬生生封進了體內！
    “噗！”
    一口血噴出來，林淵的氣息一下子垮了。
    但他沒停，抓起斷魂劍，反手就在掌心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鮮血滴下，帶著絲絲黑氣，滲進地麵。
    詭異的事發生了——
    這血沒被地吸收，反而和地底的歸元靈脈產生了反應！
    一股霸道的侵蝕力順著靈脈，反向衝向血淵試煉大陣的核心！
    沈璃瞳孔一縮，脫口而出：“你……你在改陣基？！”
    “他們用我的執念來煉我，”林淵抬頭，眼睛雖瞎，目光卻精準地釘向冥使·無麵藏身的方向，“那我就用這份執念……反過來煉你們！”
    遠處黑暗中，冥使·無麵心頭巨震！
    他發現自己對大陣的控製正在飛快流失！
    地脈在嘶吼，陣法在倒轉！
    “不好！”他怒吼，雙手結印，想強行啟動“活祭程序”，把林淵和整片廢墟都變成祭品！
    可太晚了。
    原本用來鎮壓血嬰童殘魂的九根鎖魂柱，突然爆出血光，能量瘋狂回灌！
    無數被強行召回的殘魂發出尖嘯，沒撲向林淵，反而聚成一條粗大的血鏈，像索命毒蛇，直撲冥使·無麵！
    “不！”無麵慘叫。
    就在血鏈纏住他的瞬間，林淵動了。
    他雙眼已盲，卻像潛伏已久的獵手，一閃身就到了無麵麵前。
    斷魂劍，出鞘！
    “錚——！”
    劍鳴響徹天地，蓋過風聲與鬼哭。
    “你們說，唯有無上執念，可破天道……”林淵聲音冷得像鐵，一字一句紮進無麵耳朵，“可我的執念，從頭到尾，隻屬於她一人。”
    劍光一閃。
    快到看不見，冷到入骨。
    冥使·無麵的頭顱衝天而起，臉上的驚恐永遠定格。
    屍體轟然炸開，化作一團黑霧，霧中傳出最後一聲不甘的魂音：“你……你不該贏的……”
    轟隆隆！
    隨著無麵身死，血淵大陣徹底失控，劇烈震動，一塊塊崩塌。
    林淵胸前的三枚魔帥令猛然共鳴，爆發出強光，在廢墟中央撕開一道空間裂隙。
    一道由鮮血凝成的階梯，緩緩從裂隙中延伸而出，通向未知的地底秘境。
    “林淵！”沈璃衝上前扶住搖晃的他，聲音發抖，“接下來……你還走得動嗎？”
    林淵身體冰冷，氣息微弱，卻輕輕推開她的手，自己站直了。
    他邁步，走向那血色階梯，眉心的鎖情紋在黑暗中泛著幽光。
    “我走不動，”他聲音很輕，卻無比堅定，“就爬。”
    階梯盡頭，是一片深黑，唯有一點金紅的光靜靜燃燒，像一顆小太陽。
    那是一株盛開的九陽花，花心處刻著一行血字：取花者，永墮輪回。
    這致命的**與惡毒的詛咒，仿佛在等下一個犧牲者。
    就在此時，遙遠的虛空之中，一雙仿佛存在了千萬年的眼睛，緩緩睜開。
    眼裏沒有情緒，隻有無盡的滄桑與冷漠。
    “以執念鎖心，逆轉陣法，斬殺冥使……終於，等到了。”
    一個蒼老宏大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終於等到了一柄，真正可以用來……屠神的利刃。”
    話音未落，血色階梯入口處，空間劇烈扭曲，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降臨，像一座太古神山緩緩壓下。
    整個秘境都在顫抖，連九陽花的光都暗了一瞬。
    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入口的所有光線。

    作者閑話：

    這個情不是愛情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