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像刀子一樣刮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無數冤魂的慘叫，從深淵底下瘋狂湧上。
    林淵死死抱住懷裏的玄陰玉鼎，鼎裏清漪的那一縷真魂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忽明忽暗，再也喊不出一聲。
    他全身經脈爬滿了金色命紋，像裂開的蛛網，每一次心跳都像骨頭被撕開，天道的詛咒正在一點一點抹掉他的記憶，意識像是沉進冰水，越來越冷，越來越模糊。
    沈璃靠在斷裂的船邊，護體的九陽真火已經熄滅，全靠最後一口氣撐著沒昏過去。
    她看著林淵那雙失去神采、空洞無光的眼睛，聲音輕得像隨時會斷：“你還記得……她最愛山茶花嗎？”
    林淵身子一抖，眼神短暫地聚了一下。
    他像是拚命想抓住什麼，最後卻隻是慢慢抬手，摸了摸心口那道猙獰跳動的魔紋，嗓音沙啞得像石頭磨地：“我記得她倒下時，血是熱的。”
    話剛說完，下墜的身體突然停住。
    不是到了底，而是懸在半空。
    下麵，一座巨大的環形祭壇從黑暗中浮現出來，通體由血紅色的石頭建成，泛著讓人發毛的幽光。
    祭壇上坐著一百個穿血衣的孩子，臉長得一模一樣，眼睛緊閉，嘴裏齊聲念著一段古老而單調的詞：
    “執念者入獄，情深者斷魂……”
    聲音鑽進腦子，直刺靈魂。
    林淵腦袋嗡嗡作響，快要散掉的記憶被這聲音攪動，疼得更厲害。
    一團純黑的霧氣在祭壇中央凝聚，翻滾中出現一個沒有頭、沒有臉的身影。
    它像個空蕩蕩的黑袍人影，沒有五官，也沒有手腳，隻有冰冷的聲音直接在眾人腦子裏響起：
    “冥使·無麵，奉魔主之令，在此等候。”
    那聲音毫無感情，卻壓得人喘不過氣。
    “要進穀底秘境，活出一線機會，得有三令共鳴。但隻有通過”心獄三劫”的人，才配當魔帥，掌握這世界的鑰匙。”
    話音落下，林淵腰間的三塊古舊魔帥令突然飛出，化作三道紅光，準確插入祭壇後方石壁上的凹槽。
    石壁震動，血光衝天。
    三枚令牌的位置，白骨從牆裏瘋長而出，交錯堆疊，最終形成一扇十丈高的白骨門，纏繞著無數怨氣。
    門後是旋轉的血色漩渦，氣息比深淵還可怕。
    “林淵，別進去！”沈璃臉色慘白，掙紮著想衝過去攔他。
    可她剛動，一股無形的力量從祭壇擴散開來，像牆一樣撞上她。
    她悶哼一聲，被狠狠甩飛，砸在殘破的飛舟上，嘴角流出血，再也站不起來。
    林淵好像什麼都沒聽見，雙眼死死盯著那扇門。
    他知道門後有他想要的答案，也有他躲不開的命運。
    他一步步走進血色漩渦。
    天地翻轉，場景突變。
    第一劫，“憶劫”，來了。
    冰冷的雨砸在臉上，九年前那個絕望的夜晚，清晰得像就在眼前。
    清漪瘦小的背影擋在他前麵，一道劍光穿過她的心髒，溫熱的血濺到他臉上，燙得像烙鐵。
    但這回他看得更清楚了——
    出劍的是青雲宗執法長老，麵無表情，眼神冷酷。
    不遠處，他的師兄蘇牧被兩條玄鐵鏈穿透肩膀，跪在泥水裏，衝著長老嘶吼：“別殺她！她是神女！你們不能殺她！”
    神女？
    林淵心頭巨震，怒吼著衝上去，卻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牆，怎麼砸都進不去。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清漪倒下，看著她拚盡力氣回頭看他，嘴唇輕輕動了動。
    他讀懂了那句話：
    “淵……別丟下我。”
    “不——！”
    林淵雙眼通紅，一拳砸向虛空。
    這一拳用盡全力，空間都泛起波紋，一滴血從拳頭上落下，融入試煉陣法。
    嗡的一聲，外麵祭壇上百個血衣童子的吟唱微微一滯。
    幻境未散，畫麵又變。
    第二劫，“情劫”，開始了。
    冷雨夜沒了，變成春天的山野，桃花飄落。
    一間簡陋木屋前，清漪穿著鮮紅嫁衣，笑著站在門口，美得不像真人。
    她朝林淵伸出手，聲音溫柔：“淵，我們成親吧。以後誰也分不開我們。”
    林淵腳步一頓，心裏警鈴大作。
    不對！
    這不是清漪！
    真正的她驕傲倔強，背負太多秘密，從不會說這種話。
    這是幻覺，在騙他最軟的地方。
    他麵無表情，一步步走近。
    就在兩人隻差一步時，穿嫁衣的“清漪”眼中寒光一閃，袖中匕首如毒蛇般刺向他心髒！
    林淵不動，任由匕首紮進胸口。
    他不看傷口，隻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不是她。”
    鮮血順著刀刃流下。
    女人的笑容僵住，眼裏流出兩行黑淚，聲音變得惡毒又淒厲：“可你愛的那個，早就死了！”
    話音落，幻象碎裂。
    林淵膝蓋一彎，跪倒在地，胸口沒有刀傷，但心口的魔紋劇烈跳動，像有鬼爪要從皮肉裏撕出來，痛得鑽心。
    還沒緩過氣，第三劫，“道劫”，已鋪天蓋地襲來。
    天地一片血紅。
    他站在屍堆之上，魔劍元嬰懸浮頭頂，魔氣衝天。
    腳下是青雲宗、靈虛門、玄陰宮的廢墟，全是熟悉的地方。
    沈璃倒在他劍下，胸口插著他的斷魂劍，眼裏滿是不信。
    遠處蕭寒半身焦黑，已經斷氣，臨死還抬著手，指向他，仿佛在問：“為什麼……”
    林淵渾身發抖，低頭看著自己滿是血的手，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我不是厲絕天！我沒有！”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是厲絕天，帶著嘲笑：“你不是他？那你為什麼殺了所有信你護你的人？看看他們的眼神，林淵，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本是一體！”
    “不！我不是！”
    千鈞一發，林淵猛地拔出插在沈璃幻影身上的斷魂劍，眼中猩紅一片，瘋狂而決絕。
    劍鋒一轉，不是砍向敵人，而是對準自己的雙眼！
    “我的執念，不容你們玷汙！”
    他怒吼著，手中長劍狠狠劃過雙目。
    噗嗤！
    兩股血柱噴出，灑在試煉陣的核心上。
    這一刻，他親手毀了自己的眼睛，也斬斷了幻象的根。
    外麵祭壇上，百名血衣童子同時吐血，發出淒厲慘叫，吟唱徹底中斷。
    那扇白骨門，在林淵剜眼的瞬間轟然炸裂，化作漫天粉末。
    血色漩渦消失，一切歸於寂靜。
    虛空中，一道比冥使·無麵更古老、更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做出最終裁決：
    “近魔，未墮，可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