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方合垂下眼，重新縮回角落，仿佛耗盡了力氣。裴昭野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帶著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剛才那番急智…絕非一個普通村婦能有。
    雕梁畫棟，香風細細。儲秀宮內，氣氛卻緊繃如弦。數十名秀女身著統一製式的淺碧宮裝，屏息凝神，垂首肅立，等待著決定命運的審視。
    紀遷鶯站在前排最顯眼的位置。她低眉順眼，姿態柔弱如風中細柳，寬大的袖口下，手指卻緊張地蜷縮著。今日大選，陛下會親臨！
    輕微的環佩叮當聲由遠及近，明黃的袍角映入眼簾。秀女們呼吸一窒，頭垂得更低。
    簫霽雲緩步走過隊列，目光淡漠如冰水，從一張張或嬌豔或清麗的臉龐上掃過，不帶絲毫溫度。前世，紀遷鶯便是在此刻，以肩頭那枚“鳳凰胎記”和精心偽裝的純善，入了他的眼，最終釀成大禍…
    他的目光終於落在紀遷鶯身上。她適時地微微抬首，露出一段雪白纖細的脖頸和欲語還休的含羞眼眸，楚楚動人。
    “你，抬起頭來。”簫霽雲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紀遷鶯心中狂喜，麵上卻更顯惶恐，依言完全抬起頭。陽光透過高窗，恰好落在她身上。
    就在這一瞬，簫霽雲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瞳孔深處，兩點猩紅血芒極其細微地一閃而逝！血瞳術瞬間發動！
    視線穿透表象，精準鎖定紀遷鶯右肩。衣料之下，那枚所謂的“鳳凰胎記”纖毫畢現——線條確實華麗繁複，卻透著一股刻意雕琢的匠氣。最刺目的是邊緣處，在血瞳的洞察下，呈現出極其細微、非自然的銜接痕跡，如同…一塊精心縫製的華美補丁！陽光落在那“胎記”上，反射出的光澤，也帶著一絲人工造物冰冷的、不自然的亮，而非血肉**應有的溫潤！
    假的！果然是假的！
    簫霽雲心中冷笑，滔天的恨意與冰冷的算計翻湧。他麵上卻絲毫不顯，甚至微微頷首：“倒是個齊整的。叫什麼名字？”
    “回…回陛下，臣女紀遷鶯。”聲音柔婉動聽。
    “紀遷鶯…”簫霽雲玩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目光在她肩頭那偽造的印記位置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仿佛隻是隨意一瞥。“留牌子。”
    心裏卻自有想法，但並不急於顯現。
    “謝陛下隆恩！”紀遷鶯盈盈拜倒，袖中的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成了！她強壓住狂喜，低垂的眼眸深處，卻掠過一絲毒蛇般的怨毒和得意。
    當夜，一封密信從紀遷鶯暫居的宮室悄然送出，落入紀家在宮外接應的人手中。
    信上隻有一行娟秀卻隱含鋒芒的小字：
    “禍水已入商隊，北行青州。借鹽鐵案，令其永沉濁浪。”
    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驛站簡陋的瓦簷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豆大的雨點被狂風卷著，抽打在糊著厚厚油紙的窗欞上，噼啪作響。驛站大堂裏，幾盞昏黃的油燈在穿堂風中搖曳，將擠在廳中避雨的商隊眾人身影拉扯得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