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這條消息，夏景南就像個小偷一樣，戰戰兢兢地擰開房門把手，赤著腳，踮著腳尖穿過客廳。
    心髒砰砰直跳，憤怒上頭直接離家出走的事兒幹過不少次，這麼躡手躡腳地還是第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再輕輕合上，直到徹底走出樓道，來到深夜空曠寂靜的小區裏，他才敢大口呼吸。
    一種混合著負罪感和自由的奇異感覺包裹著他。
    又爽，又不安的。
    他跑著出了小區，攔了一輛夜班的出租車，報出秋緒白家地址。
    一路上，他的心都懸著，既期待又害怕。
    秋緒白會怎麼想？覺得自己很任性吧？大半夜的因為和家裏吵架就跑出來……
    雖然說是他先提出來的。
    但是這麼晚了一般人都會拒絕吧？
    車停在秋緒白家的小區門口。
    夏景南付了錢下車，一抬頭，卻意外地看到了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正靜靜地站在小區門口的路燈下。
    是秋緒白。
    他居然……在門口等他？
    夏景南愣住了，他明明有指紋，可以自己進去的……
    秋緒白也看到了他，快步走了過來。
    路燈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擔憂，又似乎鬆了口氣。
    “你怎麼在門口等？”夏景南走到他麵前。
    秋緒白看著他，目光在他臉上仔細掃過，像是在確認他是否完好無損。
    “怕你找不到路。晚上路燈有些暗。”他說。
    這借口說的有些假。
    就算有段時間沒來了，但是小區門口到單元樓的路，夏景南閉著眼睛都能走。
    夏景南心裏明白，秋緒白是擔心他，是想第一時間確認他安全到達。
    “走吧，上去。”秋緒白轉身刷了門禁卡。
    再次走進這個熟悉的地方，夏景南這幾天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鬆懈一下。
    這裏還是那麼讓他安心。
    除了安心，還夾雜著一絲深夜造訪的尷尬和甜蜜。
    兩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秋緒白去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
    “謝謝……”夏景南接過水杯。
    突然又無事可幹，空氣裏彌漫起微妙的、青澀的曖昧氛圍。
    “那個……時間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夏景南低著頭小聲說，“我去客房就好。”
    他說著，放下水杯，熟門熟路地走向客房。
    然而，當他推開客房的門，打開燈，卻愣住了——
    房間裏，原本鋪著床單被褥的床上，此刻隻剩下光禿禿的床墊。
    枕頭、被子全都不見了。
    “？”夏景南茫然地回頭看向跟過來的秋緒白。
    秋緒白看著空蕩蕩的床，好像也才想起這件事，解釋道：“王阿姨今天來打掃，說天氣好，把客房的床品都拆去洗了，還沒幹。”
    夏景南：“……”
    這麼巧？
    他看著那光禿禿的床墊，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總不能真的就睡床墊吧？
    雖然也不是不行，但總覺得怪怪的。
    “呃……那、那我睡沙發吧！”夏景南再次提議，“沙發也挺舒服的！”
    “不用。”秋緒白立刻否決，目光看向別處，“……和我一起睡吧。”
    夏景南的心髒猛地一跳，臉頰瞬間升溫。
    秋緒白說完，似乎也覺得這話有點太直接，又急忙補充道：“我的床夠大。而且……就算隻是朋友，借住一晚也是可以的。”
    但他馬上又想起兩人的關係並不僅僅是“朋友”，這樣解釋反而更奇怪，於是又找補了一句，聲音更低了：“當然，如果你介意的話，我睡沙發也可以。”
    這一連串的話，暴露了他平靜表麵下的慌亂和不自在。
    他並非完全坦然，也會擔心夏景南的反應，擔心自己是否冒犯了他。
    不過他多慮了。
    夏景南看著他這副努力解釋的樣子，原本的緊張和羞澀反而被衝淡了不少，心裏隻覺得軟乎乎的。
    他連忙擺手：“沒事沒事！一起睡就一起睡！怎麼能讓你睡沙發！”
    讓主人家睡沙發，這像什麼話嘛！
    決定做得倉促，真到了要實施的時候，兩人又都開始不自在起來。
    洗漱後，夏景南穿著秋緒白給他的略大的睡衣，僵硬地躺在床的一側，身體繃得筆直，緊貼著床沿，恨不得自己薄成一張紙片。
    秋緒白躺在另一側，同樣姿勢標準，兩人中間隔著的距離仿佛還能再躺下兩個人。
    臥室的燈已經關了，隻有朦朧的月光，黑暗中，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就算有著距離，也像在耳邊一樣。
    夏景南能聞到枕頭上傳來屬於秋緒白的淡淡薄荷香，這讓他更加不好意思，一動不敢動。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
    過了不知多久，夏景南聽到秋緒白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然後，他感覺到身邊的人稍微動了一下。
    “夏景南。”秋緒白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嗯？”
    “你……”秋緒白猶豫了一下，“……還好嗎？”
    他沒有問具體發生了什麼，隻是問他好不好。
    這句話讓夏景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又掉下來。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哽咽壓回去，悶悶地說：“……嗯。現在好了。”
    現在，在這裏，在你身邊，就好了。
    秋緒白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夏景南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在被窩裏伸過來，輕輕覆蓋在了他放在身側的手背上。
    夏景南的身體猛地一顫，卻沒有躲開。
    那隻手如此溫暖，如此令人安心，那麼溫柔地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睡吧。”秋緒白的聲音近了一些，不僅是聲音，他整個人也向他這邊靠近了一點，“明天還要早起。”
    “嗯。”夏景南低低地應著，反手也輕輕握住了秋緒白的手。
    十指**的瞬間，兩人似乎都輕輕顫了一下。
    那些不安、緊張、羞澀，都從中慢慢融化。
    他知道秋緒白明白他的難過，不需要多說。
    而秋緒白也知道，此刻的陪伴，勝過千言萬語。
    夏景南想，也許這就是“一起”的意義。
    不是單方麵的依賴或付出，而是相互需要，相互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