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南一頭紮進那張還有些灰塵的床上，也懶得管會不會蹭髒衣服了。
    就算灰塵飛揚，在從窗外透進的光線下清晰可見他也無暇顧及。
    隻覺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
    把臉埋進帶著點兒黴味的枕頭裏，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鼻腔的酸意。
    他抱著枕頭，側過臉，掏出手機，屏幕的光亮在黑黢黢的房間裏有些刺眼。
    他點開和秋緒白的對話框，猶豫了一下，還是打字：
    -我到家了。
    消息幾乎秒回，就像一直在等著一樣。
    -嗯，安全到家就好。吃飯了嗎？
    吃飯？
    看著這兩個字，夏景南就想起空蕩蕩的餐桌，母親的逼問，父親抬起未落下的巴掌。
    委屈、憤怒、無力……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係列情緒潮水般一湧而上。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酸意這下好了，眼淚一下子控製不住往下流。
    也不明白到底在哭什麼，又沒發生什麼大事，他還以為自己都已經能夠習慣這樣的事情了。
    可就是控製不住，看著手機倒映的自己，夏景南覺得有夠玻璃心的，男子漢沒點男子漢樣子，哭哭哭就知道哭。
    夏景南煩起來自己都罵。
    等眼淚流的沒那麼洶湧，他才繼續顫著手打字：
    -吃了。
    也不管秋緒白在不在意，他不管不顧、噼裏啪啦繼續打字。
    平時那些覺得肉麻、羞於啟齒的話，此刻傾瀉而出：
    -秋緒白，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我好喜歡你啊。
    -特別特別喜歡你。
    -能和你在一起真好。
    -你真好。
    -我愛你。
    他一條接一條地發送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填補他目前內心的空洞，才能暫時忘記剛才發生的一切。
    秋緒白正坐在書房裏。
    桌上是那個逐漸成型的美術館模型，旁邊貼著著那張寫著「希望我們以後也能擁有這樣的家」的紙條。
    他本以為夏景南回了以後就像以往那樣忙自己事去了，手機放在一邊書架上。
    突然屏幕接二連三地亮起，提示音打破了書房的安靜。
    秋緒白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不斷彈出來自夏景南的消息。
    一條比一條直白，一條比一條熱烈。
    他怔住了。
    這……不太對勁。
    在他的印象裏，夏景南對感情的表達是有些害羞和內斂的。
    他更喜歡用行動來表達關心，比如做飯，比如陪伴，甚至是用那種笨拙到一眼看出目的的“勾引”。
    讓他直接說出“喜歡”和“愛”這類詞語，尤其是在非特定情境下，是需要很大勇氣的，而且通常會伴隨下意識的逃避或者羞澀。
    即使之前告白也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不然他也不知道夏景南一個人可以憋多久。
    連接受告白也都帶著少年的青澀和激動。
    這樣毫無征兆、毫無保留地表達愛意，完全是第一次。
    實在是太反常了。
    秋緒白看著屏幕的樣子麵色凝重，眉頭緊蹙。
    他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的一種說法：
    一個人在情緒即將崩潰時，往往不會訴苦，反而會開始瘋狂地向在意的人示好，仿佛這是一種確認自身價值、抓住救命稻草的方式。
    他又聯想到夏景南早上不得不回家時那強撐的堅強和眼底的失落，想起之前兩次“撿”到夏景南，都是在他和家裏發生矛盾之後……
    手機那頭的夏景南，發完那一連串的消息後，沒有得到即時的回複，原本就脆弱不安的心更加忐忑起來。
    是不是太煩人了？秋緒白是不是覺得他很奇怪？很黏人？是不是打擾到他了？一下子發這麼多會不會讓他很有負擔？
    甚至……覺得反感？
    夏景南整個人又不好了，宛如一顆馬上枯死的小樹苗，眼淚也流不出來了，恐慌，非常恐慌。
    他是不是又搞砸了？是不是太衝動了？秋緒白是不是也要開始討厭他了？他這麼的不聽話，不懂事打擾到他了。
    他慌忙開始打字，想要道歉，想要收回剛才那些失控的情緒：
    -對不起，吵到你了吧？我……
    道歉的話剛打到一半，秋緒白的消息先冒了出來。
    -你又和家裏人吵架了嗎？
    夏景南準備點擊發送的手指猛地頓住了，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