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寧婉所說，運動會以後就開始為高三和高考做起準備。
    日子變得規律甚至有些枯燥起來。
    夏景南每天在學校、兼職和家之間三點一線奔波。
    上課、寫作業、在“野柚禾”泡咖啡洗杯子、回家和秋緒白一塊做飯。
    這些都成了他生活的主線任務。
    秋緒白就更辛苦了，堪比生產隊的驢。
    學校的課程、補習班、攝影社日漸繁重的任務、還有偶爾被迫參加的建築設計。
    他的日程表密密麻麻，假期被壓縮得幾乎不存在。
    連周末那半天的休息，也大多貢獻給了書桌和電腦屏幕。
    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真正能安靜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常常是夏景南做好晚飯，秋緒白匆匆吃完又紮進書房；或是夏景南深夜寫完作業準備睡覺時，書房的門縫下還透著光。
    他們的相處模式，似乎又回到了確認關係之前那種“朋友”般的狀態。
    交流僅限於“吃飯了”、“明天幾點回來”、“筆記借我看看”。
    偶爾在清晨或深夜的客廳碰上，也隻是相視一笑，簡單問候幾句，便又各自忙碌。
    那種運動會期間指尖相觸的曖昧與甜蜜，被埋藏在了厚重的書本和試卷之下，成了忙碌間隙偶爾回想起來，用以慰藉的糖。
    學校裏，各科試卷發下來，講台上老師分析成績的語氣一次比一次嚴肅。
    夏景南看著自己最新發下來的數學試卷，不出意外的話。
    又是不及格。
    他已經很努力了，上課盡量聽講，作業也認真完成，秋緒白整理的筆記他更是翻來覆去地看，甚至周末兼職的空隙都會掏出公式小卡片背幾句。
    可數學就是很神秘，他怎麼看都沒辦法理解更深的秘訣。
    那些函數、幾何、導數…仿佛天生就與他八字不合，看得他頭暈眼花，毫無頭緒。
    其他科目他還能勉強跟上，唯獨數學，成了他通往大學路上最大的絆腳石，也成了他自卑心裏最沉重的一塊巨石。
    這樣下去怎麼也追不上秋緒白的吧？
    秋緒白的數學幾乎次次滿分，穩定得可怕。
    他甚至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就能輕鬆解出那些令夏景南抓耳撓腮的難題。
    晚上，夏景南對著攤開的數學試卷和滿是紅叉的作業本，愁眉苦臉，唉聲歎氣。
    筆尖在草稿紙上圈了又圈，塗了又塗，演算過程混亂不堪，到最後夏景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了個啥。
    秋緒白從書房出來倒水，看到的就是夏景南抓狂地揉著自己頭發，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
    他腳步頓了頓，走過去，目光落在那個慘不忍睹的分數上。
    夏景南察覺到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想用手遮住試卷，臉上火辣辣的。
    “……太難了。”他小聲嘟囔。
    如果可以，夏景南都想放棄數學這個沒人情味的學科了。
    “我可能真的沒長學數學的腦子。”
    秋緒白放下水杯，在他身邊坐下，拿過那張試卷仔細看了起來。
    “這些題型，我之前給你的筆記裏都有類似的。”
    “我看過了……”夏景南聲音更低了，“可是稍微一變我就不會了……”
    秋緒白拿起一支筆，抽過一張幹淨的草稿紙：“哪裏不明白？我從頭給你講。”
    夏景南怔怔地看著他。
    秋緒白的時間那麼寶貴，現在卻願意浪費在他這個“數學笨蛋”身上。
    “你……你不是還有很多事忙嗎？”夏景南猶豫地問。
    “不急這一會兒。”
    “為什麼幫我啊？”
    秋緒白沉默了一下。
    “因為你是我男朋友。”
    有點肉麻，有點難以啟齒，但秋緒白還是說了。
    估計是有點逃避的意思，將夏景南盯著他的臉推向桌麵，用筆尖指著一道題，“先看這個。你的思路卡在哪裏了？”
    秋緒白很有耐心，講得很仔細，甚至拆解得比老師上課講的更基礎。
    夏景南努力地集中精神，眼睛緊緊跟著那支筆移動。
    他告訴自己：認真點！這可是秋緒白擠出來的時間！不能浪費！
    一開始還好，他勉強能跟上思路。但看著看著，那些數字和符號又開始扭曲、跳舞。
    他的注意力不受控製地飄向了別處。
    秋緒白的手指真好看；他的睫毛好長；指甲修剪得幹淨整齊；他說話時喉結會輕輕滾動……
    他剛才說“因為你是我男朋友”……男朋友……嘿嘿……
    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是牙膏還是沐浴露？真好聞……
    他迷迷糊糊地點頭，假裝自己跟上了節奏。
    “所以，這裏代入這個公式後，下一步應該求導。明白了嗎？”秋緒白講完一個難點，抬起頭看向夏景南。
    夏景南猛地回神，對上秋緒白的目光，心裏一虛，下意識地猛點頭：“明、明白了！”
    其實腦子裏一團漿糊，根本不知道“這裏”是哪裏。
    秋緒白看著他略顯茫然的眼神，沉默了，將筆遞給他：“那你把這道題的解題過程講一遍，或者做一遍後麵這道類似的。”
    夏景南：“……”
    他接過筆，盯著那道“類似”的題，感覺每個字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就不認識了。
    他努力回想秋緒白剛才講的步驟，卻隻捕捉到幾個零碎的詞語和……對方好看的側臉。
    憋了半天隻寫了個解字。
    這不毀了嗎，他根本沒聽懂。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秋緒白，以為會看到失望或不耐煩的表情，實際上他沒有任何表情。
    看著他遲遲不下筆，秋緒白輕輕歎了口氣，無奈道：“不用騙我。沒聽懂很正常，我不會說你的。”
    他拿回筆，將那張寫滿步驟的草稿紙推到一邊，重新抽了一張幹淨的：“哪裏開始聽不懂的？我們再講一次。”
    他又從頭開始，用更慢的語速，更詳細的步驟，甚至畫起了示意圖。
    講一遍，問一句“這裏明白嗎？”，如果夏景南眼神出現迷茫，他就換個方式再講。
    這還是這麼一段時間來，他們說話最多的一次。
    就這樣，一道題反反複複講了三四遍，夏景南終於勉強摸到了一點門道，能磕磕絆絆地自己寫出步驟了。
    “今天就到這裏吧。”秋緒白放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很晚了，剩下的明天再繼續。
    夏景南看著寫滿了好幾張草稿紙的演算過程，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他收拾著散亂的書本，忽然想起一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
    “那個……秋緒白，”他猶豫地開口，“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
    “就是……你的字，”夏景南指了指草稿紙上秋緒白寫的題，“好像比以前好看很多很多？我記得之前抄你，呃，參考你作業的時候，還有點…嗯…抽象？”
    他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有點不好意思。
    他話音落下，發現秋緒白的動作頓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夏景南似乎有些幽怨？
    夏景南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自己說錯話了？
    隻見秋緒白微微抿了抿唇：“我練字了，因為某個人說看不懂，還去借了別人的作業。”
    夏景南想起來了！
    是有這麼回事！當時他看著秋緒白的練習冊，解題過程一順到底，根本看不懂什麼是什麼。
    隻好借謝樺的作業補，他還記得當時把作業還給秋緒白時，秋緒白冷冰冰說“下次自己寫。”
    當時還以為是麻煩秋緒白了所以他不高興了，其實原因是這樣的嗎？
    秋緒白當時聽到夏景南說看不懂，把自己的作業晾一邊看謝樺的，心裏莫名就不爽起來，雖然當時他並不明白那種情緒叫什麼。
    後來夏景南還作業時他還看似不經意地對夏景南說“下次自己寫”。
    然後，就開始默默地、一筆一劃地練習寫字。
    夏景南覺得又感動又好笑，又有點酸酸軟軟的感動。
    他看著秋緒白那副略帶委屈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忍不住湊近了一點，小聲問：“所以……你是為了我才練字的啊？”
    秋緒白移開視線，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站起身：“快去洗漱睡覺。”
    說完，便拿著水杯，匆忙地離開。
    夏景南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趴在桌上悶悶地笑起來。
    夏景南想，或許他永遠也追不上秋緒白的學習水平，但在某些方麵，他好像……也是被這個人認真放在心上過的。
    數學很難，未來很遠，壓力很大。
    但是好像隻要和這個人在一起，一切就都還有希望。
    總有一天會好起來的吧？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