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們陸陸續續地到了，聚集在教室門外，低聲交談著。
    教室裏，同學們大多坐立不安，氣氛變得有些壓抑。
    寧婉站在講台上，看了看時間，隨後走到門口，對門外的家長們說了幾句，然後關上了教室門。
    “同學們，”她轉過身，麵向全班，“一會兒家長會按照從前往後坐滿，你們自己拿教室後麵備用的小凳子，坐在自己家長旁邊。”
    她的目光在教室裏掃視一圈，補充道：“如果有哪位同學的家長暫時沒到，或者有事來不了，就先自己坐到後排空位去。”
    話音落下，她示意門口的蘇桐彤打開門，請家長們進來。
    教室裏瞬間充滿了各種聲音，尋找座位的、低聲叮囑的、搬動椅子的。
    夏景南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目光一次次地掃向門口。
    期待能在人群中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也許她隻是刀子嘴豆腐心呢？也許她生氣歸生氣，最後還是放心不下會來呢？
    畢竟以往他們從來沒有缺席過家長會這種情況。
    一個，兩個，三個……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依次出現，找到座位，坐下。
    他身邊的空位逐漸被其他同學的家長填滿。
    直到教室前門不再有人進來，蘇桐彤按照寧婉的示意關上了門，夏景南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死了。
    看樣子這次他們真的有夠生氣的，回家這條路，似乎變得更加艱難和遙遠。
    他幾乎能想象到母親會如何用這件事作為新的論據，來證明他的“不懂事”和“不孝”。
    他注意到教室後方。
    秋緒白不知何時已經安靜地站在那裏，背靠著牆壁，目光平淡地看著窗外。
    換做平常的情況，夏景南肯定湊上去搭話了。
    不過現在因為早上的尷尬，他也沒有勇氣湊過去。
    寧婉的視線在教室裏環視一圈，在夏景南旁邊的空位和後排站著的秋緒白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沒有多問什麼，清了清嗓子：“好了，各位家長，我們家長會現在開始……”
    夏景南的位置本就靠窗，此刻身邊坐滿了陌生的家長。
    隻有夏景南這裏，是孤零零的一個。
    以及，後方那個同樣孤零零的身影。
    前排的程渡和他爸爸擠在一張凳子上，正回頭衝他擠眉弄眼，被程父拍了一下腦袋才老實轉回去。
    就在這時，靠牆站著的秋緒白動了。
    他徑直穿過幾個坐在過道小板凳上的同學，走到了程渡的座位上坐下。
    夏景南的心髒猛地一跳，立刻扭回頭，繃直了後背，假裝全神貫注地聽著講台上寧婉分析上學期期末成績和本學期的學習重點，手指緊張地摳著筆記本的邊緣。
    秋緒白坐下後便沒了動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邊秋緒白的存在感，隔著不到一臂的距離。
    早上的尷尬場景又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讓他的耳根微微發熱。
    家長會進行到一半，內容變成了寧婉強調高中的關鍵性和家校配合的重要性。
    家長們聽得頻頻點頭。
    夏景南的心思早已飄遠，父母的缺席、回家的壓力、以及身邊這個人，讓他心煩意亂。
    他忍不住，微微側過頭，偷偷用餘光看向秋緒白。
    秋緒白不知何時竟趴在了桌子上，側著頭朝向夏景南這邊，眼睛閉著，看樣子是睡著了。
    秋緒白很少在學校睡覺，這麼久夏景南也隻見到過一次。
    現在他額前細碎的黑發垂落，遮住了一點眉眼，他的睡顏和平常很不一樣，變得異常柔軟。
    這一眼，讓夏景南心下一軟，軟的一塌糊塗。
    也是，雖然不知道昨晚他熬到多久，到今天都起晚了，肯定是累極了。
    或許也因為，這場合本就與他無關，無需他投入任何關注。
    以至於已經不管不顧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種強烈的、想要保護他、想要讓他能多依靠自己一點的衝動占據了夏景南的整個腦海。
    鬼使神差地，夏景南也跟著悄悄趴了下來。
    他們並排趴在課桌上，姿勢像是複製粘貼，隻是一個是真睡，一個是假寐。
    夏景南側著頭，近距離地看著秋緒白的睡顏，能清晰地數清他的皮膚，夏景南用目光臨摹他的模樣，放鬆的嘴唇，挺直的鼻梁，還有那雙此刻安靜垂下的睫毛。
    他第一次這麼認真，這麼近距離的觀察秋緒白。
    講台上寧婉的聲音、周圍家長的細語都變得遙遠。
    是風撞進了懷裏嗎？不然這心湖的水，怎麼漾得叮咚作響。
    他屏住呼吸，將自己交疊的手，一點點地挪過去。
    他的小拇指先是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秋緒白的腕骨。
    然後，他鼓起畢生最大的勇氣，再試探著，向前移動。
    他的指尖，極其輕柔地，勾住了秋緒白那隻自然垂落的一根手指。
    很輕很輕。
    甚至感受不到明確的溫度，隻有一絲絲屬於另一個人的觸感。
    而秋緒白似乎睡得很沉，毫無反應。
    夏景南趴著不敢動，臉頰緊貼著冰涼的課桌桌麵，想靠這點冰涼來緩解滾燙的臉頰。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隻是在那瞬間，看著那樣孤單睡去的秋緒白，他強烈地想要傳遞一點點溫度過去，哪怕隻是這樣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仿佛這樣，就能告訴這個看似什麼都不需要的人。
    你看，不是沒有人在意你。
    你不是一個人。
    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