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村後古宅寺廟的石階小徑，兩旁是枯敗的樹木和低矮的灌木，在鉛灰色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蕭瑟。空氣中彌漫著山野特有的清冷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陳舊紙張的黴味。
    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他們五人，正沉默地向上攀登，氣氛有些凝重。
    就在快要接近半山腰，已經能看到寺廟那破敗飛簷一角時，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挎著籃子從旁邊一條岔路匆匆走來。正是早上那個“不小心”潑了謝早樂一身鴨血的村婦。
    她看到這一行人，尤其是走在稍前麵的謝早樂和沈軒軒時，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混雜著警惕、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喲，幾位……這是要去哪兒啊？”村婦停下腳步，主動開口，聲音幹澀，帶著點試探。
    小七作為相對外向的老玩家，出於收集信息的習慣，謹慎地答道：“去古宅後山那座寺廟看看。”
    村婦聞言，那雙渾濁的眼睛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最後盯著謝早樂那張漂亮臉蛋上，嘴角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哦……去拜神啊？”
    謝早樂：“您盯著我幹嘛?”
    村婦別開眼笑著說道：“抱歉，你長得太好看了，這臉皮就像神明精心雕刻過一樣。”
    謝早樂許是聽出了什麼立馬否認：“嚴重了，要論好看也是您好看，整個神鳥村最美的當是神明，再是姐姐您了。我這臉是假的....”
    沈軒軒：“.......”
    村婦尷尬地抽搐又把目光轉向長相清秀可愛的沈軒軒。
    謝早樂將胳膊擔上沈軒軒的肩上說道：“小哥哥，出去後，我介紹個醫美機構給你啊，你這玻尿酸質量不行。”
    沈軒軒一臉懵逼，但不反駁笑著接應：“好～”
    謝早樂說道：“姐姐你剛剛是要說什麼嗎?”
    村婦尷尬地搖了搖頭，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聽村長說，你們要上山去雨林？唉，那山路可不好走喲，曲裏拐彎的小路有好幾條，雜草叢生的，隻有一條……隻有一條能通到神明之所。”她歎了口氣，看向眾人的眼神帶著點勸誡，“確實該去拜拜，讓神明好好看看你們……心誠的話，萬一在山上遇到什麼難處，說不定……神明會開眼，幫你們一把呢？”
    她這話說得含糊，卻又透露出關鍵信息——山路多岔路，僅一條正確！
    虎山立刻捕捉到了重點，他上前一步，語氣盡量放得平和：“謝謝大姐告知。不過您剛才說”小路有好幾條”是……？能具體說說嗎？或者哪條路看著比較像……”他試圖追問細節。
    那村婦像是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臉色瞬間一變，眼神躲閃，連連擺手後退：“沒有沒有！我沒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你們別問我了！”她顯得十分慌亂，仿佛觸碰了什麼禁忌。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寺廟方向，像是找到了脫身的理由，語速飛快地說道：“哦對了！你們現在去寺廟？這個時辰……不太虔誠！要想讓神明顯靈，真心實意地保佑你們……還是得傍晚，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再來！那時候心最誠，神明才聽得見！”說完，她像躲避瘟疫一樣，挎著籃子頭也不回地匆匆跑下了山，消失在岔路盡頭。
    留下五人麵麵相覷。
    邵明瑤搓了搓胳膊，感覺更冷了：“傍晚來？這……這聽著更滲人了啊！太陽落山的時候來古寺拜神？”
    虎山緊蹙眉頭說道：“**C的話一般都有分量的，尤其是這種主動透露的、帶著提示性質的，分量很重。恐怕不是隨口說說。”他看向小七和邵明瑤，兩人都點了點頭，顯然認同虎山的謹慎。
    謝早樂卻嗤笑一聲，抱著胳膊，懶洋洋地，陽光照耀著整片林子，透過稀疏的枝椏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她看起來像一幅不真實的剪影。她臉上帶著那種標誌性的、混不吝的戲謔笑容：“我倒覺得無所謂～心誠則靈嘛！隻要咱們心夠誠，神明想保佑咱們，管他早上中午還是半夜三更，啥時候不行？這又不是拜堂成親，還得挑個黃道吉日、算個生辰八字～”她尾音拖得長長的，充滿了不以為然。
    虎山看了她一眼，眼神複雜，帶著點“你厲害你隨意”的意味，沉聲道：“這是你的事，我攔不了。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選擇聽**C的，傍晚再來。”他看向小七和邵明瑤，“我們先回去，商量一下向陽坡老墳和取土的事。”
    小七和邵明瑤立刻表示同意，虎山又看了看沈軒軒。
    謝早樂聳聳肩，一副“隨你們便”的樣子，抬腳就準備繼續往台階上走。走前瞥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沈軒軒，心裏微微哂笑，還帶著很大的遺憾失落尋思著：這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小子，估計也會選擇穩妥，跟著虎山回去吧？他看起來還挺守規矩的。
    就在他邁上第十個台階時——
    “等等！”
    沈軒軒清朗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謝早樂腳步一頓，有些詫異地轉過身。陽光正好穿過雲層，打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光暈，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在光影下更顯生動，甚至帶著點聖潔的錯覺（當然是錯覺）。她微微挑眉，看向台階下的沈軒軒。
    隻見沈軒軒沒有看虎山他們，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台階上的謝早樂，嘴角揚起一個很淺、卻很真誠的笑容，朗聲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虎山等人一愣。虎山忍不住皺眉提醒：“沈兄弟，別衝動！這不是鬧著玩的！**C特意強調了傍晚……”
    小七拉著虎山道：“他倆是一隊的。”
    沈軒軒轉過頭，看向虎山，臉上依舊帶著那抹溫和卻堅定的笑容，語氣沉穩：“虎哥，謝謝提醒。不過……”他目光再次投向陽光下仿佛在發光的謝早樂，聲音清晰而坦然：“我相信早樂。她說的對，神明庇佑，若真有靈，當不分時日。”
    相信～多美好的詞啊～人活在世上，除了不能缺錢、缺樣貌、缺實力，同樣也不能缺信任，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很重要。
    說完，他不再猶豫，幾步就跨上了台階，站到了謝早樂身邊。動作幹脆利落，帶著一種理工科特有的、一旦做出決定就義無反顧的勁兒。
    謝早樂看著近在咫尺的沈軒軒，那雙總是帶著戲謔或慵懶的漂亮眼睛裏，第一次閃過一絲真切的、不易察覺的驚訝和……興味。她微微歪頭，陽光在她發絲間跳躍，聲音帶著點探究和調侃：“嗯？你怎麼不跟他們回去啊？不怕我帶你闖禍？或觸發規則禁忌，被一口阿歐～吃啦～”
    沈軒軒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清澈見底，也許是跟謝早樂待久了，他竟然也學著她，露出一抹極其罕見的、帶著點調皮意味的笑容，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答道：
    “因為你漂亮啊～”
    謝早樂：“……”饒是她戲精附體、見多識廣，也被沈軒軒這突如其來的、耿直又帶點“歪理”的回答給整得噎了一下。她看著沈軒軒那張寫滿認真（說漂亮話時也這麼認真！）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不再是刻意營造的甜美或邪魅，而是帶著點真實的、被戳中笑點的開懷，眉眼彎彎，如同冰雪初融。
    謝早樂：“你不害怕嗎?”
    沈軒軒看著她笑，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隨即又認真地補充道，聲音比剛才柔和了許多，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坦誠：“怕啊，不過……我相信你。和你待在一起……我感覺很舒服。”
    這不是假話，對於沈軒軒來說，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直覺，超越了數據感知和邏輯推演。在這個詭異莫測、充滿危險的世界裏，謝早樂雖然柔弱，雖然戲精、認真起來路子野到沒邊，但在她身邊，沈軒軒卻奇異地感到一種……安心？或者說，是一種可以放開手腳去思考、去行動的鬆弛感？不用時刻緊繃著遵守那些可能並不存在的“潛規則”。
    謝早樂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但那抹玩味的、仿佛發現稀世珍寶般的興味卻更深了。她微微挑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愉悅：“哦？我也是。”這句話很輕，卻仿佛帶著某種沉甸甸的份量。她不再多言，轉身繼續向上走去，步伐似乎比剛才更輕快了些。
    沈軒軒也立刻跟上。
    虎山看著兩人並肩向上的背影，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搖搖頭，帶著其他人轉身下山。
    石階蜿蜒向上，越往高處，山風越大，吹得枯枝嗚嗚作響。天空不知何時又積聚起了濃厚的鉛雲，細小的、冰冷的雪粒子開始稀稀疏疏地飄落下來，打在臉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沈軒軒穿著厚實的衣服和長褲，尚且覺得寒風刺骨。她下意識地看向身邊單薄的謝早樂。
    幾乎是本能地，沈軒軒腳步一錯，側身擋在了謝早樂的前方。她微微張開手臂，用自己的身體，盡可能地為謝早樂擋住了迎麵吹來的、裹挾著雪粒的凜冽寒風。動作自然得就像在實驗室裏為精密儀器擋灰塵。
    寒風被阻隔了大半，謝早樂隻覺得周身壓力一輕。她微微一愣，抬頭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的沈軒軒。
    雪花落在沈軒軒的短發和肩頭，她微微縮了縮脖子，但擋風的姿勢沒有絲毫動搖，目光依舊沉穩地注視著前方越來越近的破敗寺廟輪廓。
    一股難以言喻的、陌生的**悄然滑過謝早樂的心間，驅散了雪天的寒意。她漂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有玩味，有探究，有興味，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觸動。她微微勾起唇角，伸出手，輕輕拽了拽沈軒軒的衣角，聲音又切換回那種軟軟糯糯、帶著點撒嬌意味的調調：
    “軒軒小哥哥~你人怎麼這麼好啊？”尾音拖得長長的，像裹了蜜糖。
    沈軒軒被風吹得眯了眯眼，聽到問話，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才悶悶地、帶著點理工式耿直地回答：
    “emmmm……可能是你漂亮吧。”
    雪花飄落在謝早樂長長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那點真實的柔軟瞬間被一種更濃烈的、帶著惡趣味和探究的興味取代。她微微踮起腳尖（為了更靠近沈軒軒的耳朵），溫熱的氣息拂過沈軒軒冰冷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蠱惑般的笑意輕輕問道：
    “哦？就隻有……漂亮嗎？”
    沈軒軒：“……”寒風似乎更猛烈了些，吹得他耳朵尖有點發燙。他張了張嘴，一向運轉流暢的邏輯推演和數據感知，在這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麵前，第一次……徹底宕機了。
    “嗯，而且你穿的還少……凍著了……怪讓人……忍不住想保護的……”
    謝早樂耷拉著：“哦。”
    沈軒軒：“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謝早樂：“嗯?”
    沈軒軒：“剛剛那個村婦說了漂亮，你沒有接話茬子，隻是反說，還說臉是假的。”
    謝早樂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她勾起唇角說道：“也是猜的，她好端端的說那些話，難免讓人起疑，這裏的怪物就愛人臉，觸犯規則禁忌被奪臉皮，那它看上的臉不犯規則呢?”
    沈軒軒道：“你的意思是，她會引誘我們去違規?”
    謝早樂挑了挑眉梢，寫著你知道就好。
    沈軒軒和謝早樂終於站在了這座籠罩在傳說與謎團中的古刹前。
    寺廟的匾額早已褪色斑駁，但“神鳥寺”三個古篆大字依舊清晰可辨，透著一股滄桑與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神鳥村......神鳥寺......”沈軒軒仰頭看著匾額，低聲念道，鏡片後的目光若有所思。
    “名字倒是開門見山。”謝早樂語氣淡淡地但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寺廟緊閉的、厚重而布滿裂紋的木質大門，“進去吧，看看裏麵供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沈軒軒點點頭，伸手推向那扇沉重的寺門。出乎意料，門並未上鎖，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門軸摩擦著石臼，緩緩向內開啟。
    一股陳舊的、混合著香灰、塵土和淡淡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然而，就在兩人踏入寺廟門檻的瞬間——
    呼……
    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拂過。天空中原本鉛雲密布、飄著細雪的天象，竟在短短幾息之間發生了劇變！厚重的雲層如同被一隻大手撥開，久違的、帶著暖意的陽光毫無阻礙地傾瀉而下，將整個小小的寺廟庭院籠罩在一片金燦燦的光輝之中。刺骨的寒風也詭異地停歇了，空氣變得溫暖而靜謐。
    更令人驚異的是，四周響起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不是一隻，而是成群的鳥兒在寺廟周圍的枯樹上歡快地跳躍鳴叫，聲音清澈婉轉，充滿了生機與喜悅，仿佛在歡迎著他們的到來，又像是在慶祝著什麼。整個氛圍瞬間從山路的陰冷蕭瑟，切換成了某種近乎聖潔的、安寧祥和的午後景象。
    這突如其來的、違背常理的變化，讓沈軒軒和謝早樂同時停下了腳步。
    謝早樂則微微眯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聲呢喃：“喲……這就開始”顯靈”了？還是說……”歡迎儀式”？對我倆怪好的嘞～”
    沈軒軒不像謝早樂那樣心大鬆弛，他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這溫暖的陽光、歡快的鳥鳴，更像是一層精心編織的、迷惑人心的薄紗。
    他們小心翼翼地穿過小小的庭院。庭院中央的石質香爐空空如也，積滿了灰塵和枯葉。寺廟的正殿大門倒是敞開著，仿佛在無聲地邀請。
    陽光斜斜地照進大殿，驅散了部分昏暗。殿內陳設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地麵是坑窪不平的青石板，布滿厚厚的灰塵。幾根朱漆剝落、露出朽木本色的柱子支撐著同樣破敗的屋頂。
    而大殿的正中央，供奉著一尊石像。
    石像並不高大，約莫一人多高。雕刻的是一位麵容極其柔美、祥和的女子形象。她眉目低垂，嘴角噙著一抹悲憫眾生的微笑，神態安詳寧靜。然而，她的身體卻並非人身——自腰部以下，是覆蓋著細膩羽毛的鳥身，雙翅收攏在身後，鳥爪穩穩地踏在蓮台之上。她身披一襲雕刻得異常飄逸的舞衣，衣袂仿佛在微風中輕輕拂動。整體形象透著一股奇異的神聖感，與村口那尊猙獰的、帶著鉤喙的石像截然不同！
    沈軒軒內心OS：這尊神像看起來還挺舒服的，不過怎麼感覺和村口兩尊的石像不怎麼搭邊啊，和昨晚在遠處看到的模糊輪廓完全不一樣！
    昨晚透過風雪和距離，那石像的頭部輪廓明顯更尖銳，帶著一種俯視的壓迫感，絕非這般祥和！

    作者閑話：

    謝早樂：這小手辦，還挺可愛，也有點長進會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