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6紅鞭預警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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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如同浸透了汙血的紗布,一層層纏繞上來,將馬戲團籠罩在一種不祥的靜謐裏。白晝那些僵硬詭異的“稻草人觀眾”不知何時已被撤走,空曠的場地上隻剩下呼嘯而過的,帶著鐵鏽和腐爛甜腥氣的冷風。
    林澈推著那架吱呀作響的獨輪車,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了那間狹小如棺材的休息室。關上門,背靠著冰冷木板,他才允許自己泄露出一點真實的脆弱,大口喘息著,感受著傷口在過度練習後傳來的陣陣鈍痛。
    掌心中似乎還殘留著那顆“真心”溫潤的觸感,但此刻它已深埋於汙穢之下,像一個被刻意遺忘的秘密,帶著微弱的心跳,在黑暗中等待。
    他不敢點燃煤油燈,生怕那一點光亮會吸引門外黑暗中遊弋的“東西”。隻是蜷縮在床鋪的角落裏,豎起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外麵的任何一絲動靜。
    野獸的低吼似乎比昨夜更加焦躁,隱約還夾雜著鐵鏈被劇烈拉扯的嘩啦聲。是那隻獅子嗎?它在恐懼什麼?還是在……預示著什麼?
    饑餓和幹渴折磨著他,但規則裏沒有提到食物和水的來源,仿佛他們這些“演員”隻需要依靠恐懼和表演就能存活。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爬行。
    終於——
    “鐺——鐺——鐺——”
    午夜鍾聲再次敲響,沉重鏽蝕,如同敲打在朽壞的棺材板上。每一聲都震得人心頭發顫。
    幾乎在鍾聲落定的瞬間,熟悉的陰冷氣息如同潮水般從門縫,從牆壁的每一個孔隙湧入,房間溫度驟降。這一次,林澈清晰地看到,對麵牆壁上,他自己那被窗外微弱光線投射出的影子,開始不自然地扭動拉長,邊緣變得模糊,仿佛要掙脫他的身體,融入門外那片更深的黑暗。
    他死死抵住門,雙手緊握成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門外的聲音比昨夜更清晰了。
    拖遝的腳步聲,不再是窸窸窣窣,而是變得沉重粘稠,像是有無數濕透的麻袋在地上摩擦。低語聲也變了調,不再是含混的囈語,而是變成了斷斷續續的仿佛來自不同喉嚨的重疊在一起的詛咒和哀嚎。
    “……痛啊……好痛……”
    “……為什麼拋棄我們……”
    “……一起……留下來……表演……”
    “……永恒的……馬戲團……”
    那些聲音鑽進耳朵,帶著冰冷的惡意和瘋狂的**,衝擊著林澈緊繃的神經。他甚至能聞到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腐肉和鐵鏽的血腥味,從門縫裏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更可怕的是,他感覺到門板在輕微地震動。不是被敲打,而是像有什麼東西,用布滿粘液的巨大軀體,在門外緩緩地一遍遍地……摩擦。
    “嘶啦……嘶啦……”
    那聲音令人頭皮炸裂,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林澈能想象出那東西粗糙濕滑的表皮刮擦木頭的樣子,他甚至覺得門板的厚度正在被一點點磨薄。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從腳底纏繞而上,勒緊他的心髒,扼住他的喉嚨。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像一尊被恐懼凍結的雕像,死死頂著那扇仿佛隨時會被外麵未知恐怖突破的木門。
    就在這時——
    “嗷嗚——!!!”
    一聲淒厲到極致的飽含痛苦與絕望的獅吼,如同撕裂綢緞般,猛地從獸籠方向炸響,瞬間壓過了門外所有的詭異聲響,
    那吼聲不再僅僅是野獸的咆哮,裏麵清晰地夾雜著人類語言般的悲鳴,這一次,林澈聽得真真切切:
    “紅色!他拿著紅色的鞭子!”
    “逃!快逃!”
    “我的孩子……保護我的……”
    是那隻獅子!它不是在簡單地嗚咽,它是在警告!它在用盡最後的力量,試圖傳達信息!
    紅色鞭子!規則2!
    林澈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後猛地拋向萬丈深淵。許臨君……他動用了紅色鞭子?就在現在?他對獅子做了什麼?
    門外的摩擦聲和低語聲,因這聲突如其來的獅吼而停頓了一瞬,隨即,變得更加狂躁起來。仿佛被這充滿痛苦和反抗的聲音所刺激,黑暗中的“東西”們興奮了起來。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重重落在門板上,震得林澈耳膜嗡鳴,整個人都跟著門板劇烈一晃。
    它們不再滿足於摩擦,開始撞擊了!
    “砰!砰!”
    撞擊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沉重。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林澈甚至能看到門板上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紋!
    完了!撐不住了!
    林澈絕望地環顧四周,這個狹小的休息室根本沒有第二個出口。他無處可逃!
    就在他以為下一秒門板就要被徹底撞碎,那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就要蜂擁而入時——
    “嗤——啦——!”
    一種極其尖銳,仿佛燒紅的烙鐵燙在新鮮皮肉上的聲音,伴隨著一股突如其來的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惡臭,猛地從門外傳來。
    緊接著,是一聲非人的扭曲到極致的尖銳嘶鳴,充滿了痛苦與恐懼。
    撞擊聲戛然而止。
    門外的拖遝聲,低語聲,摩擦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帶著一種倉皇的意味,眨眼間便消失在後台深沉的死寂裏。
    隻剩下那股令人作嘔的皮肉焦糊味,還頑固地彌漫在空氣中。
    發生了什麼?
    林澈背靠著門板,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他驚魂未定,大腦一片空白。
    是誰?或者說,是什麼……驅散了門外的那些“東西”?
    他顫抖著,將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屏息傾聽。
    外麵,一片死寂。
    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如同擂鼓般在耳邊轟鳴。
    還有一絲極其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平穩的呼吸聲。就在門外,很近的地方。
    以及,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皮革和硝煙的味道,混合在那濃烈的焦臭中,若有若無地飄了進來。
    許臨君?
    林澈的心髒猛地一跳。是他?他剛才在外麵?他用什麼……“燙”走了那些東西?
    無數疑問如同沸騰的氣泡在他腦海中翻滾。但他不敢出聲,不敢有任何動作。規則8隻要求他鎖好門待在房間裏,並沒有說門外發生的一切與他有關。
    門外的呼吸聲停留了大約一分鍾。林澈能感覺到,那呼吸的主人,似乎也正隔著薄薄的門板,靜靜地站著。
    兩人一門之隔,陷入一種詭異而緊張的沉默。
    終於,那平穩的呼吸聲遠去了,腳步聲再次響起,沉穩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直到確認外麵徹底沒了動靜,林澈才像一灘爛泥般滑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起來,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全身。
    他活過了第二夜。
    但獅子的警告,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裏。
    紅色!他拿著紅色的鞭子!
    ……
    天光再次透過縫隙滲入,帶來黎明慘淡的灰白色。
    林澈幾乎一夜未眠,精神和**都達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勉強用剩下的藥膏處理了一下因練習獨輪車而再次裂開的傷口,重新綁好繃帶,對著模糊的玻璃罩,練習那個已經深入骨髓的僵硬的小醜笑容。
    當他走出休息室,來到中央場地集合時,明顯感覺到氣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空中飛人依舊優雅。雜技壯漢眼神凶戾,透著一股壓抑的暴躁。女舞者的腳步有些虛浮,鳥類麵具邊緣似乎沾著一點不起眼的暗紅。那個滑稽配角更是縮在角落,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所有人都籠罩在一層無形的恐懼陰影下。
    許臨君準時出現。
    當他的身影映入眼簾時,林澈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一滯。
    許臨君依舊穿著筆挺的馴獸師製服,馬靴鋥亮。但他手中那根原本烏黑油亮的長鞭,鞭梢的那一截,此刻竟染上了一種暗沉粘稠的,仿佛尚未幹涸的猩紅色。
    那不是油漆,那顏色太過真實,太過刺眼,像是剛剛浸飽了鮮血。
    規則2:如果看到馴獸師手中拿著紅色鞭子,請割下獅子的耳朵。
    冰冷的電子音仿佛在耳邊回響。
    林澈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四肢瞬間冰涼。他下意識地看向獸籠的方向。綠色的帆布依舊覆蓋著,但空氣中,似乎隱隱飄來一絲若有若無,更加濃鬱的血腥氣。
    許臨君的目光冷冽如常,掃過眾人,在看到林澈時,似乎在他那無法完全掩飾驚惶的臉上停頓了半秒,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看不到底。
    他沒有對鞭子的顏色做任何解釋,隻是用那帶著無形壓力的聲音宣布:“今日排練,重點檢查個人節目。”哈哈”,你的獨輪車。”
    他的目光落在林澈身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澈的心髒沉到了穀底。他推著那架破舊的獨輪車,走到空地中央。在其他玩家沉默的注視下,他深吸一口氣,踩上了踏板。
    “哐當!”
    毫無懸念,再次摔倒。傷口撞在地麵上,疼得他眼前發黑。
    他咬著牙,爬起來,再次嚐試。
    “哐當!”
    又一次失敗。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混著油彩,滴進眼睛裏。他能感覺到許臨君那冰冷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如同實質的鞭子,抽打著他脆弱的神經。那截猩紅的鞭梢,在他視野角落裏晃動著,像一個血腥的詛咒。
    其他玩家沒有人出聲,沒有人嘲笑,隻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某種兔死狐悲的冷漠。
    他知道,他必須成功。否則,不需要等到最終演出,下一次“觀眾不滿意”,或者任務失敗,等待他的可能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場。
    一次又一次的摔倒,爬起……他的身體早已超出負荷,全憑一股不甘的意誌在強行支撐。
    就在他再一次失去平衡,即將狠狠摔向地麵時——
    “穩住腰腹!重心前移!眼睛看前麵,不是看腳!”
    一個低沉急促,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焦躁的聲音,猛地在他耳邊響起。
    是許臨君。
    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很近的地方,聲音壓得極低,隻有林澈能聽見。
    這突如其來的指導讓林澈猛地一愣,幾乎是本能地,按照那聲音的指示,下意識地調整了腰腹力量,將搖晃的重心向前壓,視線努力從自己那雙滑稽的鞋子上抬起,看向前方……
    奇跡般地,這一次,他竟然沒有立刻摔倒,車輪歪歪扭扭地向前滾動了兩三米,雖然最終還是失去了平衡,但他至少……短暫地騎了上去。
    他扶著車把,單腳撐地,難以置信地喘著粗氣,看向許臨君。
    許臨君已經退回了原處,臉上依舊是那副冷峻漠然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句指導從未發生過。隻有他握著鞭柄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以及那截猩紅的鞭梢,在空氣中留下了一道令人心悸的殘影。
    他為什麼指導我?他到底想幹什麼?
    林澈腦子裏一片混亂。鞭打的是他,送藥的是他,拿著血鞭的是他,此刻出聲指導的也是他……許臨君就像一個被無數矛盾碎片拚湊起來的人偶,每一個舉動都充滿了無法解讀的謎團。
    而最讓他感到恐懼的是,規則2那血腥的任務,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已經因為那截猩紅的鞭梢,高懸於他的頭頂。
    他該怎麼辦?
    割下獅子的耳朵?對那隻似乎擁有智慧,還在昨夜發出警告的獅子下手?
    他做不到。
    可是,違背規則的代價……他承受得起嗎?
    林澈推著獨輪車,麻木地走回玩家隊列。他低下頭,不敢再看許臨君,也不敢再看那截血鞭。但他能感覺到,那猩紅的顏色,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排練在一種極度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了。眾人沉默地解散。
    林澈沒有立刻回休息室,他鬼使神差地,繞著路,走向那個蒙著綠色帆布的獸籠。
    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是清晰。
    他走到帆布掀開一角的鐵欄旁,鼓起勇氣,朝裏麵望去。
    黑暗中,那雙琥珀色的巨大眼睛依舊在,但此刻,那眼神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痛苦,疲憊,以及一種深沉的,幾乎化為實質的悲傷。在獅子龐大的身軀旁,蜷縮著一團更小的,毛茸茸的身影,一隻幼獅。
    而最讓林澈渾身冰涼的,是獅子的一隻耳朵上赫然有著一道新鮮的,皮肉翻卷的傷痕,暗紅色的血跡沾染了周圍的毛發。
    規則2……已經被執行了?被誰?許臨君?還是……其他的“玩家”?
    那獅子似乎感受到了林澈的注視,它抬起頭,那雙充滿人性痛苦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林澈。沒有怒吼,沒有威脅,隻有無盡的悲涼。
    然後,林澈清晰地聽到,一個沙啞疲憊,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裏響起,不再是斷斷續續的詞語,而是完整的句子:
    “他……需要我們的痛苦……取悅”它們”……”
    “小心……戴白麵具的……飛人……她……不是……”
    “”真心”……藏好……它是鑰匙……也是……祭品……”
    獅子……真的在說話!而且,它知道“真心”!它似乎在……幫助他?
    林澈如遭雷擊,呆立在原地。
    而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不遠處,那個戴著純白麵具的空中飛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裏,麵具上空洞的眼眶,正注視著獸籠的方向,也注視著他。
    一股比午夜寒風更加刺骨的冰冷,瞬間穿透了林澈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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