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知道了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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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殿,書房。
    炭火燒得正旺,茶香嫋嫋,是上好的“雪頂含翠”,但對坐的兩人,誰也無心品鑒。
    裴疏月披著厚重的墨色大氅,他直接省去了所有寒暄,開門見山。
    “七殿下,”他的聲音平穩,“明人麵前不說暗話。本王今日前來,是想與殿下做一筆交易。”
    宋星慈捧著茶杯,指尖微微收緊,麵上卻依舊是那副溫潤無害的模樣:“哦?不知王爺想與星慈交易什麼?星慈人微言輕,恐怕……”
    裴疏月打斷了她,目光如炬,直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吐出幾個字:“本王可以助你,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饒是宋星慈心性再沉穩,聞言瞳孔也是猛地一縮。
    她放下茶杯,袖中的手悄然握緊,臉上強作鎮定:“攝政王何出此言?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星慈惶恐……”
    “殿下不必在本王麵前演戲了。”裴疏月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你隱忍多年,暗中布局,娶平沙公主以自汙避禍,韜光養晦,所求為何,你我心知肚明。”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宋星慈心上:“更何況……殿下您這皇子的身份,本身就是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驚天秘密。若此秘密公之於眾,莫說皇位,便是性命,恐怕也難保。”
    宋星慈的臉色終於徹底變了。
    她猛地抬頭,眼中是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殺意,一直偽裝的和順蕩然無存,聲音也冷了下去:“先生!你……你胡說什麼?!”
    “本王是否胡說,殿下心裏清楚。”裴疏月迎著她淩厲的目光,毫不退讓,“女子之身,卻冒充皇子,欺君罔上,混淆天家血脈……這條罪名,夠不夠誅九族?”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炭火偶爾爆開的聲音。
    宋星慈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裴疏月,仿佛要將他看穿。
    良久,她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是如何得知?”
    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生存的根基,她自認隱藏得極好,連貼身侍衛淮宴也是在多年相處與生死考驗中才逐漸知曉並效忠,裴疏月如何能知道?
    裴疏月看著她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語氣淡漠地給出了答案:“殿下遇刺,昏迷之際,本王為您把脈之時。男子陽剛,女子陰柔,脈象根基,終究有別。”
    他頓了頓,看著宋星慈瞬間煞白的臉,繼續道:“起初本王也隻是懷疑,但回京後,聯係殿下往日行徑,性情,方才確定。”
    原來破綻竟出在那裏。
    宋星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秘密已被戳穿,恐慌無用。
    她重新坐直身體,恢複了那副深藏不露的模樣,隻是眼神愈發深邃:“所以,先生是想用這個秘密,來要挾本王與你合作?”
    “不是要挾,是交易。”裴疏月糾正道,“本王手握你的秘密,同樣,你也知曉了本王的軟肋。我們互為枷鎖,反而能成就最穩固的同盟。”
    “你的條件?”宋星慈直接問道。
    裴疏月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聲音裏帶上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本王會動用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在暗中助你掃清障礙,登上皇位。”
    “而你要做的,隻有一件事——”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
    “在你登基之後,無論如何,必須保證賀聞朝,以及賀家滿門,平安無恙,富貴榮華,一世周全。”
    這個條件,顯然出乎宋星慈的意料。
    她沒想到,裴疏月繞了這麼大一圈,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最終的目的,竟然隻是為了保全賀聞朝?
    她想起早朝上兩人那勢同水火的交鋒,再看著眼前裴疏月眼中那不容錯辨的決絕,一時竟有些恍惚。
    裴疏月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極淡地補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賀家於本王有恩,賀聞朝……也曾與本王交情頗深。本王……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兔死狗烹。”
    他提及了過往。
    宋星慈看著裴疏月,想到他如今卻為了另一個人不惜以身涉險,甚至可能背負罵名,心中五味雜陳。
    良久,她緩緩站起身,走到裴疏月麵前,鄭重地行了一禮,不是皇子對攝政王的禮,而是弟子對先生的禮。
    “先生當年教誨,星慈未曾有一日敢忘。”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今日先生所言,星慈應下了。他日若星慈有幸得登大寶,必以性命與皇權起誓——”
    “護賀聞朝與賀家,一世長安。”
    “好。”裴疏月看著她,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似乎鬆懈了些許,“如此,你我盟約,已成。”
    窗外,夜色漸濃,風雪欲來。
    就在裴疏月與宋星慈剛剛達成盟約,書房內氣氛尚顯微妙之際,門外傳來了淮宴刻意提高的通報聲:
    “殿下,賀聞朝將軍到訪,說有要事相商。”
    裴疏月與宋星慈俱是一怔。
    宋星慈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甚至帶著玩味。
    她迅速起身,對著裴疏月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語氣輕鬆自然:“師父想必更想跟先生敘舊,星慈正好要去看看予若,便不打擾了。”
    她說完,竟真的毫不拖泥帶水,對著裴疏月微微頷首,轉身朝門口走去。
    經過賀聞朝身邊時,還對他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隨即帶著淮宴迅速消失在了廊道盡頭,並貼心地為他們關好了書房的門。
    賀聞朝疑惑地看著宋星慈走了,還看見她好像對口型說了個“加油”。
    等他看著宋星慈走遠,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了裴疏月的眼睛。
    賀聞朝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裴疏月,他站在門口,看著那個站在窗邊,背影清瘦孤直的人,一時竟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氣氛異常尷尬。
    賀聞朝是憋了一肚子火來找宋星慈商議對策的,皇帝賜婚,奪權在即,他不能坐以待斃。
    可此刻撞見裴疏月,那些火氣仿佛被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隻剩帶著刺痛的無措。
    裴疏月也沒有轉身,隻是靜靜地望著窗外,仿佛能從那一片蕭瑟中看出花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沉重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賀聞朝覺得這沉默快要將他逼瘋,準備硬邦邦地開口質問“你怎麼在這裏”時……
    背對著他的裴疏月,忽然極輕地開了口。
    聲音低啞,好像是在示弱。
    “……對不起。”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炸得賀聞朝渾身一僵,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裴疏月,道歉?
    那個現在哪怕錯了也會用更強勢的姿態掩蓋過去的裴疏月,竟然道歉了?
    裴疏月依舊沒有回頭,仿佛麵對著窗戶,才能鼓起勇氣說出下麵的話。
    他語速很慢:
    “那天晚上……在巷子裏……我說”知道我的過去的人都要死”……不是那個意思。”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聲音更低了些:“我當時……氣瘋了。氣他們那樣說我……也氣我……控製不住情緒。那句話是混賬,是氣話。”
    他終於緩緩轉過身,看向賀聞朝,蒼白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卻翻湧著清晰可見的懊悔和莫名的緊張。
    “我怎麼可能……對你和賀伯父動手?”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賀家於我……意味著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
    不等賀聞朝回答,他又深吸一口氣,提到了早朝:“還有今天……在殿上,我說那些話……說你是……是我不對。我隻是……不想你接那道旨意,想讓皇上收回成命……是我用錯了方法,逞了一時口舌之快。”
    他將所有賀聞朝在意的點,他所有看似冷酷無情行為背後的混亂動機,都笨拙地攤開在了對方麵前。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幹澀的解釋。
    賀聞朝站在原地,聽著他一句句的解釋,看著他無措又認真,胸中那滔天的怒火和委屈,一點點泄了下去。
    他太了解裴疏月了。
    了解這個人的驕傲,了解他的隱忍,了解他哪怕心裏在乎得要命,嘴上也能說出最傷人的話。
    要讓這樣的裴疏月主動低頭道歉,親口剖析自己的失控和錯誤,這比登天還難。
    可他今天做到了。
    就站在這裏,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告訴他。
    我不會傷害你,那些話不是真心的,我後悔了。
    賀聞朝的心,像是被泡進了一汪溫水裏,所有的怒氣都被慢慢撫平。
    他還能說什麼?
    還能怎麼生氣?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裴疏月眼底那絲微光幾乎要熄滅,才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
    “……行了。”賀聞朝別開臉,語氣依舊有些硬,但那股冰冷卻散了,“知道了。”
    他沒有說“我原諒你了”,但這三個字,已經包含了所有的意思。
    裴疏月緊繃的肩膀鬆弛了下來,一直攥緊的指尖也微微鬆開。
    他看著賀聞朝別過去的側臉,緊抿的唇線似乎也柔和了些許。

    作者閑話:

    最近在期末複習嗚嗚嗚更得不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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