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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倚青出差的行程定得很急。
三天,對於熱戀中的人來說,像被拉長成了三個月。
許星塵幫楚倚青收拾行李時,動作都透著不舍,一會兒塞件厚外套怕他著涼,一會兒又塞包他喜歡的堅果零食。
楚倚青站在一旁看著,清冷的眉眼間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愉悅。許星塵這個小太陽毫不掩飾的依賴,像溫熱的泉水,無聲熨帖著他內心深處某些幹涸的角落。
“三天而已,”楚倚青抬手,習慣性地用指腹蹭了蹭許星塵微微鼓起的臉頰,語氣平淡無波,“項目收尾,很快回來。你乖乖的。”
“知道啦。”許星塵悶悶地應了一聲,把最後一件襯衫疊好放進去,拉上行李箱拉鏈。
他轉過身,環住楚倚青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裏,聲音悶悶的:“早點回來。”
楚倚青揉了揉他的發頂,沒再說什麼。
臨出門前,他站在樓下,目光沉沉地看向前來接他的賀譽,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看著他,別讓他去不該去的地方。”
他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所指的“不該去的地方”不言而喻。
賀譽心頭一緊,對上楚倚青那雙洞察一切又深不見底的眼睛,隻能硬著頭皮應下:“明白,楚總。”他知道這個“看著”的分量,絕非簡單的報平安。
楚倚青的車消失在別墅區的林蔭道盡頭,許星塵心裏空落落的。
偌大的房子隻剩下他一個人,安靜得讓人心慌。
他試圖用遊戲、電影填滿時間,但楚倚青的氣息無處不在,反而更添思念。
第二天下午,許星塵決定回趟許家。
父母雖然對他不回家的事頗有微詞,但畢竟是他父母,他也想回去安撫一下。
車子駛出別墅區,彙入城市主幹道的車流。
在一個紅燈路口停下時,旁邊一輛線條流暢奢華的黑色轎車緩緩降下了車窗。
“許少?這麼巧。”一個溫和優雅的聲音傳來。
許星塵循聲望去,心髒猛地一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瞬間收緊。
車窗後露出的那張臉,俊朗斯文,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眼神溫和得無懈可擊——正是楚倚青那個同父異母的大哥,楚子衿!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其他城市處理家族事務嗎?難道……他一直沒走?
這個念頭讓許星塵後背竄起一股寒意。
“楚……楚先生。”許星塵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聲音有些發緊,“真巧。”
“是啊,”楚子衿笑容不變,目光落在許星塵臉上,帶著一種長輩般的溫和審視,“看你方向,是回許家?正好,我也要去那邊附近辦點事。不介意的話,前麵咖啡廳聊聊?上次見麵太匆忙了。”
他的語氣自然隨意,仿佛隻是老友偶遇。
許星塵內心警鈴大作,本能地想拒絕。但楚子衿的身份和他臉上那無懈可擊的溫和笑容,讓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推脫理由。拒絕反而顯得心虛。
“……好。”許星塵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應道。
咖啡廳的角落卡座,環境清幽。
楚子衿點了一杯黑咖啡,動作優雅從容。許星塵則心不在焉地攪動著麵前的果汁,神經緊繃。
“許少不必緊張,”楚子衿仿佛看穿了他的戒備,溫和地笑了笑,“隻是難得遇見,隨便聊聊。說起來,倚青這次出差,是為了剛結束的那個合作項目吧?那個項目,對楚氏,尤其是對他個人,意義重大呢。”
他端起咖啡杯,輕輕啜了一口,語氣像是閑聊,目光卻帶著深意地看向許星塵:“說起來,這個項目能最終順利達成,許少在其中,可是起了不小的”催化”作用啊。”
許星塵攪動果汁的勺子頓住了。“催化作用?”他疑惑地抬眼。
“不是嗎?”楚子衿笑容依舊溫和,眼神卻殊無笑意,像淬了冰的針,“若非倚青”恰好”在那個時候,得到了許家獨子的……青睞,團結了許氏和楚氏的力量,否則這個項目沒那麼容易成功吧?”他刻意加重了“青睞”二字,話語裏的暗示像毒蛇的信子,悄無聲息地探出。
許星塵臉色微變:“你什麼意思?你是說阿倚他……接近我是為了項目?不可能!”
他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那個在“迷途”初遇的夜晚,楚倚青冷淡拒絕的樣子再次浮現……難道,那之後的追求,都帶著目的?
“哦?我並沒有這麼說,”楚子衿立刻否認,語氣無辜,眼神卻更加意味深長,“我隻是感慨,緣分這東西,有時候真是奇妙。就像當初聽倚青說,當初在酒吧拒絕你時,他說自己”有對象”了……嗬,也不知道他那個神秘的對象,現在怎麼樣了?”
“有對象”三個字,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猛地捅開了許星塵心底深處被刻意忽略的角落。
那是初遇時楚倚青親口說的拒絕理由!他一直以為那是借口,但如果……是真的呢?
楚倚青那樣的人,會不會為了一個項目,去欺騙感情?
可如果他當初真的有對象,那現在和自己在一起算什麼?玩物?替代品?
許星塵的心跳得又快又亂,臉色微微發白。
他強迫自己鎮定:“楚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和阿倚的事,不需要外人置喙。”
“當然,當然,”楚子衿從善如流地點頭,仿佛很理解他的“護短”,話鋒卻陡然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我隻是作為倚青的兄長,也是過來人,想提醒許少一句。倚青這孩子啊,從小性子就……比較特別。他對在意的東西,占有欲和控製欲,強得有些……可怕。尤其是對身邊的人,更是容不得半點”不聽話”。”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溫和的笑容裏透出幾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秘:“你是他第一個帶在身邊的。。。戀人,他對你的”重視”……前所未有。所以,許少,一定要”懂事”才行。不然……嗬,你可能不知道,以前那些讓他覺得”不聽話”或者”礙事”的人……下場都不怎麼好呢。有些,甚至無聲無息地就……消失了。”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談論天氣。
但那種模糊不清、卻充滿惡意的暗示,像冰冷的毒液,瞬間滲透進許星塵的四肢百骸。
他想起了楚倚青冰冷的質問、無處不在的掌控、手腕上帶著刻痕的冰冷手鏈、還有親密時那近乎偏執的占有欲……恐懼,一種冰冷的、混雜著巨大不安的恐懼,猛地攫住了他。
“夠了!”許星塵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響。他臉色煞白,胸膛劇烈起伏,看著楚子衿那張依舊掛著溫和笑意的臉,隻覺得無比惡心和恐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幾乎是踉蹌著衝出咖啡廳,甚至忘了拿外套。
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他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隻有刺骨的寒冷。
楚子衿的話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刺入了他原本堅不可摧的信任堡壘。雖然理智告訴他楚子衿居心叵測,不可盡信,但那些被刻意點出的細節——“項目”、“有對象”、“占有欲”、“控製欲”、“消失”……每一個詞都精準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不安和隱憂。
楚倚青……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那些掌控和占有,是愛……還是你本性中可怕的一麵?
許星塵失魂落魄地坐進車裏,發動引擎,卻久久沒有踩下油門。
他抬起左手,手腕上那條鉑金手鏈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XXC”的刻痕清晰可見。
這曾經讓他心跳加速的“專屬烙印”,此刻卻像一道冰冷的枷鎖,緊緊箍住了他的手腕,也勒緊了他那顆剛剛被投入巨大陰影的心。懷疑的種子一旦落下,便瘋狂地汲取著恐懼的養分,開始在他心底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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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入許家老宅熟悉的林蔭道,兩旁是精心修剪過的草坪和花圃,透著一種與楚倚青那棟現代別墅截然不同的、沉澱下來的世家底蘊。
然而此刻,這份熟悉感並不能帶給許星塵絲毫慰藉,反而像一麵巨大的鏡子,映照著他心底翻騰的混亂和不安。
咖啡廳裏楚子衿那溫和卻帶著毒刺的話語,還在他腦海裏反複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紮得他坐立難安。
停好車,許星塵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麵部表情,試圖將那些陰暗的揣測和恐懼暫時壓下去。
他推門走進客廳,空氣中彌漫著清雅的茶香和剛出爐的司康餅的甜香。
母親周雅正獨自坐在臨窗的圓桌旁享用下午茶。
陽光透過蕾絲紗簾,在她保養得宜的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她穿著一身質地精良的香檳色家居服,姿態優雅。看到許星塵進來,她臉上瞬間綻開驚喜的笑容,放下精致的骨瓷茶杯。
“阿塵!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周雅站起身迎過來,拉著兒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眼中滿是慈愛,隨即又染上幾分埋怨,“你這孩子,搬出去就真把家忘了?多久沒回來了?你爸前兩天還念叨,氣得不行呢。”
許星塵被母親溫熱的手拉著,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屬於母親的氣息,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
他扯出一個笑容,帶著點撒嬌的語氣:“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嘛。爸呢?又在公司?”
“可不是嘛,一個電話又把他叫走了,說是什麼並購案的關鍵時候,晚飯都未必回來吃。”周雅拉著他在圓桌旁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紅茶,又往他麵前的碟子裏夾了一塊塗滿果醬和凝脂奶油的司康餅,“嚐嚐,李嬸剛烤的,你最愛的蔓越莓口味。”
許星塵順從地拿起司康餅咬了一口,香甜鬆軟的口感在舌尖化開,卻沒能驅散心頭的苦澀。
他味同嚼蠟地嚼著,目光有些放空。
周雅細細觀察著兒子。她敏銳地察覺到許星塵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恍惚。
那絕不是單純的勞累。她優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阿塵,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你精神不太好。工作壓力大?”她頓了頓,目光更加柔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還是……談戀愛了?”
“咳……咳咳!”許星塵被紅茶嗆了一下,猛地咳嗽起來,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慌忙放下茶杯,抽出餐巾擦拭嘴角,心跳如擂鼓。母親的目光像探照燈,讓他無所遁形。
“媽!您……您瞎說什麼呢!”許星塵勉強止住咳嗽,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他不敢看母親的眼睛,視線飄向窗外,“哪、哪有什麼戀愛!我就是……就是最近項目有點多,熬夜了,沒休息好。”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自然,甚至誇張地揉了揉太陽穴,做出疲憊的樣子,“您別瞎猜了,我就是回來看看您,順便……透透氣。”
周雅看著兒子極力掩飾的樣子,心中了然。
她沒再追問,隻是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掠過一絲複雜難辨的情緒。她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許星塵從小被保護得很好,心思單純,有什麼心事幾乎都寫在臉上。
他此刻的慌亂和躲閃,恰恰印證了她的猜測。她想起丈夫許建業鐵青的臉,雖然許建業沒有和她說什麼,但她隱隱猜到了一些,心也跟著沉了沉。
“沒有就好,”周雅重新拿起銀質茶匙,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紅茶,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溫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你爸……也是為了你好。外麵的人,心思複雜,尤其是那些……背景太深的。”她點到即止,但話裏的意思已經足夠明顯。
許星塵的心猛地一揪。母親的話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中了他此刻最深的恐懼——楚倚青的“背景”,楚子衿暗示的“動機”,還有那些關於“消失”的可怕隱喻。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手腕,冰涼的鉑金手鏈硌著他的皮膚,“XXC”的刻痕仿佛在發燙。
“媽,我知道,”許星塵低下頭,盯著杯中深紅色的茶湯,聲音有些發悶,“我都這麼大了,知道分寸的。您和爸別太操心。”
他頓了頓,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圖轉移話題,“李嬸做的司康還是這麼好吃,我再吃一塊。”
他伸手去拿司康餅,指尖卻因為心緒不寧而微微顫抖,不小心碰翻了旁邊的牛奶罐。
乳白色的液體瞬間灑在潔白的桌布上,洇開一片狼藉。
“哎呀!”周雅輕呼一聲,連忙拿餐巾去擦。
“對不起媽!我……”許星塵更加慌亂,手忙腳亂地幫忙擦拭,指尖沾上了黏膩的牛奶。
“沒事沒事,”周雅按住他的手,看著他蒼白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惶和無措,心中那點憂慮更深了。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聲音帶著安撫,“瞧你,心神不定的。累了就上樓去你房間休息會兒,東西都在那呢,晚飯好了我叫你。”
許星塵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好……好的媽,那我先上去躺會兒。”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彌漫著茶香和溫馨氣息的客廳,將母親擔憂的目光和滿桌狼藉的下午茶拋在身後。
走上旋轉樓梯,回到自己熟悉的臥室,關上門,隔絕了外界。
許星塵背靠著門板,才敢讓強撐的鎮定徹底崩塌。他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
手腕上的鉑金鏈子像一道冰冷的鎖鏈,提醒著他與楚倚青之間那複雜難辨、此刻又籠罩上巨大陰影的關係。
母親的關心和憂慮,楚子衿惡毒的暗示,楚倚青深沉卻帶著強烈掌控欲的眼神……種種情緒在他腦海裏翻江倒海。
他疲憊地滑坐到厚厚的地毯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裏。那句“隻是項目壓力大”的謊言,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而那句盤旋在心底、帶著巨大恐懼的疑問,卻越來越清晰:楚倚青,你對我……究竟是愛,還是精心編織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