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去看一眼師尊？”段玄峰把杯子裏的茶水喝完。
    塵業清正要抬起的手一頓，“我就不去了。”
    “你還記著以前的事情？”段玄峰問道。
    塵業清露出一個苦笑，淡淡道：“隻是覺得沒有顏麵去見師尊。”
    顧懷溪靜靜喝著茶，聽到這句話，不由看向段玄峰，觀察自家師尊的反應。
    他還挺好奇的，但是不能問出來。
    “你要是這麼說，我更是沒臉去見師尊。”段玄峰輕微歎息一聲。
    塵業清沒法子，飲盡杯子裏的茶水，道：“你隻是沒有按照他所想的那般成長。”
    段玄峰搖搖頭，望向外麵院子，涼亭旁的大樹長勢正好，他也記不清這棵樹什麼時候種下的了。
    原來師尊已經仙逝這麼久了，如果讓師尊知道他能步入合體期，應該會替他高興吧？
    ·
    “業清，照顧好那個臭小子。”
    “我注定是要失敗的，我手上太多鮮血，注定會有一場劫難，雷劫不會放過我。”
    “你天資不一般，注定和其他人不一樣，為師希望你能多多關照玄峰，他向來隻聽你的話。”
    張凝輕輕拍了一下塵業清的肩膀，“業清，保重。”
    塵業清後退一步，“師弟有他自己想走的道路......”
    張凝眉心略微收緊，“那你也得看著他一點。”
    “我......”塵業清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師弟已經長大了。”
    “好，看來你就是不願意讓我安心離開。”張凝有些動氣。
    塵業清沒有反駁這話，他就是不想讓張凝渡劫，為什麼要去做一定會失敗的事情？他不明白。
    “劫雲已經在聚攏，我在劫難逃。”張凝放下手，深深看了塵業清一眼。
    這是元嬰期邁向合體期的劫雲，聲勢浩大，引得很多人都關注著這場雷劫。
    塵業清已經是元嬰期初期的修為，但是依舊感到自己是渺小的，他很可能幫不上任何忙。
    轟隆隆——
    雷劫已經在醞釀，天色暗下來，紫白色的雷在雲層之間翻滾，明明方才還是大太陽的天，現在一點太陽也見不到。
    雲朵被攪動，形成一個漩渦，第一道雷劫隨之劈下來！
    塵業清無所畏懼，縱身一躍，橫劍抵擋這一道雷，渾身似被刀尖淩遲過，火辣辣的疼痛在身上蔓延，嘴角溢出鮮血。
    他知道，張凝一定會氣急敗壞，但是能讓張凝活下來，無論他被怎麼罵都無所謂。
    第二道雷劫開始醞釀！
    張凝趕到塵業清身旁，推開塵業清，“你瘋了不成？！不要命了？！”
    塵業清就是不走，“我不走。”
    師尊，我要你活下來。
    張凝氣狠了，一巴掌甩到塵業清臉上，白皙的俊臉上多了幾道指印，“不分輕重！你走開！”
    “我就是不走！”塵業清握緊劍柄，眼角通紅。
    兩人爭執間，第二道雷無情落下來，張凝擋在塵業清麵前，硬是接下這道雷。
    “師尊！”塵業清瞪大眼眸。
    張凝畢竟是元嬰期後期，第二道雷一結束，他就掏出一個法寶，將塵業清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塵業清被困在裏麵。
    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塵業清隻能眼睜睜看著雷劫不斷落下，一道比一道強，張凝渾身都是血，已經半跪在地上，腰身無法直起來，手裏依舊握著劍，劍插在地上，似乎全身的力氣都靠在劍上。
    不要！不要這樣！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如今就要離他而去了嗎？
    最後一道雷落下，張凝已經整個人蜷縮在地麵上，視野逐漸模糊，呼吸漸漸弱下去。
    “師尊！師尊......”因為宿主的生命微弱，法寶鬆動，塵業清終於能出來了。
    他跌跌撞撞衝向張凝，一個踉蹌，跪到張凝的麵前，他把張凝的頭抱起來，讓張凝枕在他的**之上。
    “師尊，我這就幫你治療！”塵業清是木靈根，治療這一項能力是天生就有的。
    張凝眼神渙散，不知道看到什麼，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業清？”
    “我在，怎麼？”塵業清的聲音顫抖，他發現張凝的元嬰已經裂開，靈氣一直在往外流走。
    “業清，此去經年，為師終於找到自己的道路了。”張凝一邊說，血液一邊往外流。
    這場雷劫聲勢浩大，清雲宗上下都關注著，現在雷劫一結束，就有人過來圍觀。
    塵業清眼裏隻有張凝，“師尊，別走，別留下我和玄峰......”
    “原來死這件事情並沒有那麼可怕，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修為停滯那麼多年，如今這般下場，也是應該的。”張凝說完最後一個字，慢慢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塵業清的臉頰。
    “業清，別怕，這也是我的選擇。”張凝無力一笑，沾滿血液的手掉下來。
    塵業清愣愣地看著張凝，“師尊？師尊，師尊！”
    所有的溫情就此落幕，受到這樣的影響，塵業清更為刻苦，一路升階，不曾停下。
    段玄峰從不敢在塵業清麵前提起張凝，隻是每年都去墓前看上一眼。
    他還記得，張凝走的那一天，他趕到的時候，張凝已經入棺了。
    塵業清揪著他的衣領，麵色猙獰，“若是你在，我們聯手，師尊怎麼會走？！”
    這完全不是塵業清了，那麼的憤怒，那麼的無力。
    聲音都沙啞，手也在顫抖。
    “師兄，冷靜一......”段玄峰還未說完，一拳就招呼過來。
    他被這樣的一拳打得一個踉蹌，後退幾步，他還是道：“業清，師尊已經走了。”
    塵業清把段玄峰推倒在地上，大聲嘶吼，“為什麼？！你去哪裏了？！”
    段玄峰被打得火大，火氣也上來，“這關我什麼事？！”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他自己覺得不妥，塵業清也沉默了，塵業清坐在段玄峰身上，舉起的拳頭停下來。
    段玄峰本以為塵業清還要說些什麼，或者是埋怨他的話，但是，都不是。
    塵業清哭了。
    這麼好看的人，眼淚和珍珠一樣，一顆一顆滑落，滴落在他的臉頰上，是溫熱的，卻又那麼輕，重重地落進他的心裏，讓他心疼不已。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塵業清靠進段玄峰的懷裏，額頭頂著段玄峰的胸膛，淚水浸濕段玄峰的衣襟。
    段玄峰怔愣住，他頭一次和塵業清這麼靠近，這樣的**貼著**。
    他慢慢伸出手，拍了拍塵業清的背後，“師兄......”
    “對不住。”塵業清的聲音有點悶。
    段玄峰苦笑出聲，“師兄沒有對不住我。”
    ·
    暮色漸沉，天際邊上的殘霞如血，山巔之上，一白一青兩道身影並肩而立，衣袂隨著晚風飄動。
    塵業清負手而立，淡藍色的長袍襯得他氣質愈發清冷，眉宇之間似是籠罩著一層薄霜。段玄峰則是倚靠在石頭旁，手裏提著一壺酒，灰色的眼眸半眯著，嘴角噙著往常的散漫笑意。
    “我沒有如師尊吩咐的那般將你照顧好。”塵業清驟然出聲。
    段玄峰微微怔愣住，隨即一笑，“師兄真是說笑，我們都不小了，哪裏需要別人關照。”
    “那為何修為遲遲不變？”塵業清一句話堵住段玄峰的嘴。
    段玄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好灌下一口酒，看著張凝的墓碑許久，才道：“業清，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有天賦......”
    塵業清凝望著張凝的墓碑，半晌，他道：“你明知我得來的一切並不是”天賦”一詞即可概括。”
    “所以我才羨慕，哦，嫉妒你。”段玄峰大大方方將心底醞釀了許久的話說出來。
    這樣的話一出來，好像也沒有特別的難堪，實話罷了，有什麼見不得人。
    “嫉妒？”塵業清不理解。
    段玄峰在墓碑前盤腿坐下來，把酒壺擺放到一邊，“我現在覺得，修煉一點意思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才修煉。”
    塵業清也坐下來，他拿過酒壺，嚐了一口，皺起眉頭，“很辣。”
    “心裏連個牽掛的人都沒有，變得強大了，又如何呢？”段玄峰無奈笑了笑，拿過塵業清手裏的酒壺，“這不適合你喝。”
    塵業清舔去唇上的酒液，“你隻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一針見血，讓段玄峰幾乎抬不起頭。
    半晌過去，段玄峰才道：“對，你說的也對。”
    “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也是走師尊的老路。”塵業清道。
    殘陽的光落在塵業清的臉上，讓這張冷冰冰的臉多了幾分人氣，也讓段玄峰有些移不開視線。
    他還記得塵業清哭起來的模樣，眼角和鼻子都紅紅的，直直勾起人心底最肮髒的**。
    “師兄，你的心裏呢？隻有你的道嗎？”段玄峰歎氣一般問出來。
    塵業清神色微妙起來，站在原身的角度，還真的是這樣。
    但是他現在是穿越者，他心裏想的，心裏牽掛著的，自然不一樣。
    那應該怎麼說呢？
    “也有你。”塵業清拍拍段玄峰的肩膀，“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段玄峰為這個答案傻愣住，隨後，他哈哈大笑起來，“師兄，我怎麼覺得你比以前溫柔許多了？”
    塵業清收起笑意，“你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