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的愛慕不會騙人，再怎麼隱秘的愛意，終會通過眼眸透露出來。
    顧懷溪很清楚，段玄峰是一個孤獨的人，但是隻要在塵業清麵前，就會展露真正的笑意，那是一種遇到知己的感覺。
    他是覺得很奇妙的，明明單獨去看，這兩個人是如此的不一樣，仿佛不該擁有交集，但是隻要站在一塊，坐在一塊，就很融洽，像是一杯水倒進另一杯水裏。
    師尊和淨虛師叔之間，到底還經曆過什麼呢？他無從得知。
    他和塵業清見過的次數不多，並不了解塵業清，在他的印象裏麵，塵業清的氣質猶如霜雪，難以靠近。
    最叫人震撼的是塵業清的模樣，不染半分人間煙火。
    回過神來，顧懷溪已經到塵業清的府邸大門前，他斟酌一二，搖動鈴鐺。
    叮鈴鈴——
    心底終究是有一些緊張，顧懷溪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進來。”塵業清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顧懷溪抬起頭，發現門已然自動打開，他來這裏的次數很少，上一次來的時候，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他還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這裏還沒怎麼打理，地上有很多雜草從地磚縫隙裏冒出來，池子裏沒有活物，藤蔓爬上牆頭。
    現在一看，這裏被精心打理過，池子裏不僅有荷花和荷葉，還有不少鯉魚遊動，涼亭旁邊多了一顆大樹，彌漫著一股草木花香，很清新。
    “懷溪？找我有何事？”眨眼間，塵業清已經站在走廊上，身著一身淡藍色的衣裳，發型很樸素，隻是簡單束在腦後。
    顧懷溪趕忙行禮，“淨虛真君。”
    不是稱之為“師叔”，沒有故意拉進距離的意思。
    塵業清靠近幾步，但始終是沒有走出走廊，日頭照不進來，“不必多禮，何事？”
    “我的修為停滯不前太久，師尊說您能給我一些指點，懷溪便厚著臉皮來了。”顧懷溪始終不敢抬眸看塵業清。
    塵業清沉默幾息，隨後道：“進來說。”
    “是，叨擾了。”顧懷溪這才抬頭。
    進入塵業清招待人的地方，設施很簡單，茶桌和木椅，竹簾和字畫，還有線香在燃燒著，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
    塵業清沒有動手，隻是指尖敲敲木質扶手，茶壺和杯子就自己動起來了，霎時之間茶香四溢，讓顧懷溪漸漸放鬆下來。
    “你我同是劍修，你應當知曉，安逸會削弱你的意誌。”塵業清捏著茶杯，輕輕吹出一口氣。
    僅僅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顧懷溪就瞪大了眼眸。
    對啊，他過得太安逸。
    “劍，不單單是練出來的，不到要緊的時刻，你就無法真正用出自己真正的本領，”塵業清半闔著眼睛，漆黑的睫羽時不時顫動一下，“若是心境足夠，修為就更是不重要。”
    顧懷溪放下茶杯，正眼看向塵業清，“還請真君指教劍法一二。”
    塵業清抬抬手，“請。”
    兩人移步到院子裏，塵業清站姿放鬆，手裏的靈劍垂落下來，劍尖抵在地麵上。
    “我不會用靈氣，也不用什麼劍法，給你二十招的機會。”塵業清冷聲道。
    顧懷溪提起精神，拿出自己的本命靈劍，劍法招式如流水一般劃過自己的心頭，一瞬間，他想好了要如何使出自己最擅長的劍法。
    挑，劈，刺，順勢翻腕。
    噌一聲，顧懷溪的靈劍被挑飛，他整個人被塵業清的力道和速度掀飛，跌坐到地麵上。
    “再來。”塵業清淡淡出聲。
    顧懷溪爬起來，劍還未拿穩，隻能硬著頭皮橫劍抵抗，步法變換，連連後退。
    手腕和虎口被震得生疼，劍身隨著手心一起顫抖。
    塵業清來這裏這幾年早已經和原主記憶融合，所有招式了然於心，哪怕隻是最簡單的揮劍，他也有所感悟。
    速度和力度，總要有一樣出彩。
    而顧懷溪的反應速度完全不夠看，剛剛的那幾劍，換做是何妄月，何妄月可以完成得更好。
    “再來，太慢。”塵業清冰冷的聲音讓顧懷溪感到更有壓力。
    顧懷溪咬著後槽牙，側頭躲開襲來的劍尖，還未反應過來，塵業清又朝著他的喉間刺來一劍，他來不及多想，殺氣讓他汗毛直立，隻能迎劍而上，借力畫圈，劍與劍糾纏交織，他的劍尖朝著塵業清的肩頭送去。
    “還不錯，但這不是你的全部。”塵業清淡然收起劍勢。
    接下來，塵業清用上一點簡單的劍法，配合最簡單的步法，叫顧懷溪更是難以抵擋。
    但他也不打算硬碰硬，朝著塵業清下路攻擊。
    塵業清不再調整步法，讓顧懷溪看不明白，手上的劍勢難以抵擋，反手握劍，配合單手掌法，掐住顧懷溪伸來的手腕，劍身再次頂住顧懷溪的脖頸。
    “我認輸。”顧懷溪滿麵無奈。
    塵業清把靈劍收起來，“為什麼？這並不是你的極限。”
    “這是我認知範圍內的極限，我的劍法還是太幼稚，和真君相比，不，沒有可比的地方。”顧懷溪再次行禮。
    ·
    很多時候，心動隻是一個瞬間，甚至可能隻是一個很簡單的瞬間。
    段玄峰放下酒杯，放任自己跌入回憶當中。
    “你要是再喝酒，也不練劍，這麼墮落下去，我就再也不管你！”張凝揪著段玄峰的衣領，額角暴起青筋，麵色赤紅。
    段玄峰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哦。”
    “師尊要是累了，可以換一隻手拎著我。”段玄峰補充一句。
    張凝氣個半死，“你就不能學學你的師兄？！”
    塵業清？他可是天才，我怎麼學？
    這不是為難我？
    想是這麼想的，段玄峰也不敢說出來，一說出來，張凝肯定又覺得他是在嫉妒塵業清。
    對啊，嫉妒，表麵上沒有，但他自己還挺清楚的，就是有嫉妒的成分。
    “師尊，師弟這幾天已經練得夠累了。”一道聲音出現，勾起段玄峰的注意力。
    張凝一看到塵業清，臉色恢複正常，“你怎麼知道？”
    “昨天我才幫師弟上的藥。”塵業清淡淡解釋一番。
    交談幾句，張凝歎著氣走開，段玄峰的視線跟隨，隨後又移動到塵業清身上。
    “為什麼要幫我解釋？”段玄峰的心情說不上來的複雜，往日裏的嬉皮笑臉全都消失不見。
    塵業清拿出一瓶品質上好的丹藥，“你是師弟。”
    所以我要照顧你。
    神奇的是，段玄峰真的感知到了塵業清沒說出來的話。
    “業清，我要怎麼樣才能和你一樣？”段玄峰接過藥瓶，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塵業清顯然猜得到段玄峰的心情，他背著手，望了望蒼穹，手又指了指天空。
    “天？怎麼了？”段玄峰還未反應過來。
    塵業清嘴角勾起一點輕微的弧度，“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雲朵嗎？”
    “沒有。”段玄峰回答道。
    “那就對了，每個人都是特別的，”塵業清閉上眼眸，深吸一口氣，“在三千世界裏，其實人也是很渺小的東西，師弟，我們和天上的一朵雲也沒什麼區別。”
    段玄峰豁然開朗，臉上終於不再是烏雲密布的模樣，“不愧是你，其他的元嬰修士未必能有和你一樣的想法，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自命不凡。”
    “不說這些，我幫你再上一次藥粉，你自己肯定不好弄。”塵業清拿出藥粉，拉著段玄峰坐到有樹蔭的地方。
    不知不覺之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塵業清未曾察覺，但是段玄峰卻很敏感。
    他這才發現，塵業清的下巴是比較尖的，臉上沒什麼肉，顴骨給他增添了不少清冷感。
    烏黑的睫羽，淺棕色似琥珀的眼眸，柔軟、淡色的雙唇，偏直而細的眉毛。
    怎會有人好看得如此過分？
    心髒隨之不停亂跳，快要跳出胸膛，呼吸變得急促，額角涔出一些汗水，這些反應告訴著他自己，他在緊張。
    為了什麼緊張？
    哦，是塵業清在為他上藥。
    垂下眼眸，他看到塵業清修長清瘦的十指，在這一刻，手上的傷痕都不再發疼，有什麼暖暖的，湧進他的胸膛裏，仿若雨後的暖陽，不會過分灼熱。
    他祈求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想就一直這樣下去。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一切都是他不能見光的愛慕，他像一個傻子一樣胡思亂想。
    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以後若是不再心動，該會多麼煎熬？
    開什麼玩笑，哪會有以後呢？
    回憶戛然而止，段玄峰打算看看顧懷溪和塵業清的情況，也不禦劍，畢竟門派裏不讓禦劍飛行，他靠著自己的雙腿，慢慢朝著塵業清的府邸走去。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段玄峰到的時候，大門自動打開了。
    他一進去，輕車熟路的，找到塵業清和顧懷溪了。
    “我這徒弟怎麼樣了？”段玄峰似沒骨頭一樣，靠在門框上。
    塵業清捏著茶杯，眼睛不看段玄峰，“有天賦，但差一點勁。”
    “還是你會帶人。”段玄峰坐到塵業清身邊，拿過塵業清手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呸，好苦，你怎麼喜歡這玩意？”
    塵業清淡淡睨了一眼，“我也奇怪你怎麼愛喝辣喉嚨的酒。”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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