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一手腕一翻，力道驟發，瞬間掙脫了那突如其來的桎梏。玄色袖袍在空中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帶起的風拂動了雲櫻兒額前的碎發。
    “雲小姐，”宋十一的聲音比夜風更寒，帶著毫不掩飾的威壓，“放肆。”
    兩個字，擲地有聲，足以讓任何貴女膽寒退卻。
    然而雲櫻兒隻是微微晃了晃方才被震開的手，指尖蜷縮，仿佛在回味那短暫的觸感。她臉上的驚惶失措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專注，那雙眼睛在廊下昏暗的光線裏亮得驚人，像盯上獵物的夜行動物。
    “臣女知錯。”她嘴上說著，姿態卻無半分懼意，反而又向前挪了半步，幾乎要踩到宋十一的影子上，“隻是殿下威儀過甚，臣女一時……心神搖曳，難以自持。”
    這話說得曖昧不清，配上她那副純然無辜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句犀利的質問隻是宋十一的錯覺。
    宋十一眼底結霜。果然，這瘋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掩飾她的異常，或者說，她根本不屑於完全偽裝。
    “心神搖曳？”宋十一冷笑，目光如刀刮過雲櫻兒的臉，“本宮看你是失了分寸。丞相府便是這般教你的規矩？”
    “父親常教導臣女，要知恩圖報，恪守本分。”雲櫻兒微微仰頭，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線條，語氣卻截然相反，“殿下今日宴上拒了臣女的酒，可是臣女何處做得不妥，惹了殿下厭煩？若是，還請殿下明示，臣女……定當改之。”
    她步步緊逼，句句帶著軟刺，非要刨根問底。
    宋十一徹底失了耐心。和瘋子糾纏，隻會拉低自己的水準。
    “讓開。”
    雲櫻兒非但沒讓，反而輕笑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回廊裏顯得格外清晰：“殿下若不說明白，臣女今夜怕是難以安眠了。”她眼波流轉，忽然落在宋十一腰間懸著的禁軍令牌上，“聽聞殿下執掌刑獄司，最善洞察人心。那不如猜猜，臣女此刻……究竟想做什麼？”
    危險的氣息無聲彌漫。
    宋十一不再廢話，直接抬手。
    暗處立刻閃出兩名玄甲侍衛，無聲無息地攔在雲櫻兒身前，隔開了兩人。冰冷的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壓迫感十足。
    “送雲小姐回席。”宋十一丟下這句話，轉身便走，再無半點留戀。
    雲櫻兒被侍衛擋住，隻能看著那玄色背影迅速遠去。她沒有再試圖突破阻攔，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底翻湧的暗潮逐漸沉澱，化為一種深不見底的幽黑。
    直到宋十一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才緩緩抬起剛才被宋十一甩開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手腕，那裏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對方皮膚的觸感和力道。
    “第一次見麵……”她低聲重複著宋十一方才的話，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極深、也極冷的弧度，低語呢喃，“殿下，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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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長公主府書房。
    宋十一麵前攤著北境布防圖，朱筆懸停，卻久久未落。
    “殿下，雲小姐遞了拜帖。”老管家捧著描金帖子，麵色有些為難，“人已在府外等候。”
    宋十一筆尖一頓，墨點滴落，染汙了圖上一處關隘。
    “理由。”
    “說是……昨日宮宴失儀，特來請罪。還帶了……帶了親手做的點心。”
    宋十一眸光驟冷。請罪？怕是新的試探和糾纏。
    “不見。”
    “老奴已回絕三次，”管家低聲道，“可雲小姐說……說殿下若不見，她便去城西的靜心庵為您祈福誦經，直至殿下願意見她為止。”
    靜心庵？那地方偏遠清苦，貴女們避之不及。
    苦肉計。
    宋十一幾乎要氣笑。這瘋子，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讓她……”
    話音未落，書房窗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叩叩”聲。
    宋十一猛地抬眼。
    隻見雲櫻兒正站在窗外，手裏拎著一個精巧的食盒，笑盈盈地隔著窗欞看她。陽光灑在她身上，那件鵝黃色的衣裙顯得她人畜無害。
    “殿下，”她聲音清脆，帶著幾分狡黠，“您書房外的海棠開得真好，我幫您折了幾支，要不要插瓶？”
    她竟繞開了府衛，直接到了她書房窗外！
    宋十一握緊了朱筆，指節微微發白。
    雲櫻兒仿佛沒看到她眼中的寒意，自顧自地將食盒放在窗台上打開，裏麵是幾樣造型別致的點心。
    “昨日是臣女唐突了，殿下恕罪。”她拈起一塊做成海棠花形狀的點心，遞了過來，眼神真誠得近乎無辜，“這是賠禮，殿下嚐嚐？”
    宋十一盯著那點心，又盯著雲櫻兒那雙看不出絲毫虛假的眼睛。
    忽然，她伸手，卻不是去接點心，而是快如閃電般扣住了雲櫻兒遞點心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雲櫻兒輕輕“嘶”了一聲，指尖的點心險些掉落。
    “雲櫻兒，”宋十一逼近窗欞，目光如冰刃，直直刺入對方眼底，“本宮的耐心有限。不管你究竟想做什麼，收起你的把戲，離我遠點。”
    這是最直接的警告。
    雲櫻兒手腕被攥得生疼，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反而就著這個姿勢，微微向前傾身，壓低了聲音，氣息幾乎拂過宋十一的下頜：
    “可臣女想問殿下討要的……”
    “隻是您桌案上那本，《西北河道紀要》呀。”
    她目光轉向宋十一案頭那本半攤開的孤本兵書，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討論今天天氣真好。
    “昨日聽兵部尚書家的公子提及此書，心生向往，遍尋不得。聽聞殿下藏書甚豐，故冒昧前來相借。”她眨了眨眼，“殿下，不會連本書都舍不得吧？”
    理由天衣無縫，表情無懈可擊。
    仿佛昨日回廊裏的對峙、方才刻意的糾纏，都隻是為了這一本書。
    宋十一扣著她手腕的力道，第一次出現了片刻的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