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不準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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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本所謂的《冷麵殿下愛上我》像一塊滾燙的山芋,砸得宋十一一時失語。她看著眼前羞窘欲絕、連耳根都紅透的雲櫻兒,那副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的模樣,竟找不出一絲偽裝的痕跡。
    荒謬感油然而生。
    她預想過無數種尖銳的對抗、狡猾的辯駁,唯獨沒料到會是這種……近乎可笑的答案。
    “荒唐!”宋十一拂袖,壓下心頭那點詭異的滯澀,語氣比平日更冷三分,“丞相府的規矩,便是讓你看這些汙穢東西?”
    雲櫻兒腦袋垂得更低,聲音帶著哭腔後的微啞:“臣女知錯……再、再也不敢了……”她偷偷抬起眼皮,飛快地覷了宋十一一眼,那眼神裏殘留著驚嚇和羞恥,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殿下……您能不能……別告訴我父親?”
    這一刻,她看起來就像個真正被寵壞又怕受罰的貴女,與之前那個言語帶刺、行為詭異的雲櫻兒判若兩人。
    宋十一盯著她,試圖從那雙濕潤的眼睛裏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
    沒有。
    隻有純粹的後怕和懇求。
    “滾回府去閉門思過。”宋十一最終冷聲道,不再看她,轉身離開。心底那點疑慮卻並未消散,反而像藤蔓般纏繞得更緊——不是確信她有問題,而是這一切過於突兀的轉變,本身就透著不協調。
    雲櫻兒如蒙大赦,幾乎是踉蹌著快步離開,背影都透著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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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幾日,風平浪靜。
    雲櫻兒果然“閉門思過”,再未出現在宋十一麵前。連七皇子那邊都安分了不少,似乎賞花宴那日的敲打起了作用。
    宋十一忙於處理積壓的軍務,刑獄司新送來的幾樁案子也需她親自過問。隻是偶爾批閱文書間隙,抬頭望向窗外空蕩蕩的回廊時,會莫名覺得過於安靜。
    這日午後,她正對著北境新呈送的輿圖凝神,老管家悄聲進來,麵色有些古怪。
    “殿下,雲府送來一份東西。”
    不是拜帖,不是食盒,而是一個扁平的紫檀木盒。
    “何人送來?”宋十一目光未離輿圖。
    “雲小姐的貼身侍女,說是小姐吩咐,務必親手交到殿下手中。”管家將木盒置於案上,“那丫頭臉色似乎……不大好,像是熬了夜,眼圈通紅。”
    宋十一這才抬眼。木盒做工精致,卻無雕飾,透著股沉肅之氣。她揮手讓管家退下,指尖挑開銅扣,掀開盒蓋。
    裏麵並非她預想中的任何東西——沒有書信,沒有詩詞,更沒有那些精巧卻透著刻意的點心或玩物。
    隻有一幅畫。
    一幅墨跡尚新的水墨畫。
    畫麵內容再簡單不過:一截枯枝,枝頭傲然綻開一朵墨梅。筆法算不上頂好,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出運筆的滯澀和猶豫,仿佛作畫者心緒不寧。但那股孤峭冷逸之氣卻破紙而出,尤其是那朵墨梅,用墨極重,花瓣層層疊疊,幾乎要掙脫紙張的束縛,帶著一種不管不顧、近乎絕望的盛放感。
    畫的右下角,沒有落款,隻鈐了一方小小的閑章。
    宋十一拿起畫,湊近了看。那閑章刻的並非名號,而是四個篆體小字:
    “知錯了”
    字跡笨拙,甚至有些歪扭,與雲櫻兒平日表現出來的玲瓏剔透截然不同。印泥顏色也不甚均勻,像是匆忙間胡亂蓋上去的。
    宋十一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那朵濃墨重彩的梅花。
    這算什麼?
    另一種形式的認錯?還是……新的試探?
    她盯著那方“知錯了”的印章,眼前卻浮現出賞花宴那日,雲櫻兒被她逼問得臉色慘白、驚慌失措的模樣。以及更早之前,那個在七皇子府說出“殺了便是”時眼神冰冷的雲櫻兒。
    哪一個才是真的?
    或者說……到底有幾個她?
    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湧上心頭。她“啪”地一聲合上木盒,將其推到案角,不再去看。
    然而接下來一整日,那朵墨梅的影子卻總在她眼前晃動。用晚膳時,她甚至無意識地用筷尖在桌上描摹了一下那花瓣的輪廓。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宋十一臉色一沉,撂下了筷子。
    夜色深沉,書房燭火通明。
    宋十一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一份關於西域商路安全的密報上,目光掃過一行行文字,卻難以彙入腦中。
    窗外忽然傳來極輕微的“叩”聲。
    很輕,像是被風吹起的石子碰到了窗欞。
    宋十一握筆的手一頓。
    那聲音又響了一下,帶著點遲疑的意味。
    她抬起眼,看向那扇緊閉的窗欞。外麵是濃重的夜色,什麼也看不見。
    沉默在書房裏蔓延。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
    那叩擊聲沒有再響起。
    仿佛剛才隻是錯覺。
    宋十一盯著窗戶,良久未動。就在她準備繼續處理公務時,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她站起身,走到窗邊,“嘩啦”一聲,猛地推開了窗戶。
    夜風裹挾著涼意瞬間湧入,吹動了案上的紙張。
    窗外,空無一人。
    隻有廊下燈籠投下的昏黃光暈,和遠處巡邏侍衛規律的腳步聲。
    她目光下落,定格在窗台上。
    那裏,安靜地放著一枚小小的、用油紙包好的東西。
    宋十一伸出手,指尖觸到微涼的油紙。她拿起,打開。
    裏麵是一塊……捏得歪歪扭扭的糖人。糖漿熬得火候過了,色澤偏深,甚至有些發苦的氣味。形狀依稀能看出是隻小兔子,但耳朵塌了一隻,模樣甚是可憐。
    糖人底下,壓著一片小小的海棠花瓣,新鮮得像是剛摘下來的。
    宋十一捏著那枚粗陋的糖人,站在深夜的窗前,望著空蕩蕩的庭院,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雲櫻兒身上那種割裂般的矛盾感,絕非偽裝。
    那幅笨拙的畫,這枚捏壞的糖人,還有之前那些時而天真時而殘忍、時而溫順時而瘋狂的行為……
    像是一具身體裏,住了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或者說,一個靈魂,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
    而她之前所有的試探和警告,或許……都落在了空處。
    夜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帶來遠處模糊的花香。宋十一沉默地站了許久,最終輕輕合上了窗戶,將那枚不成形的糖人,握在了掌心。
    糖的邊緣有些剌手。
    像某種未成型的、笨拙的、卻執意要遞到她麵前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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