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酒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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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爾博魯從桌板上掙紮著站起來,這一次杉沒有再阻攔。他揉了揉被按得生疼的肩膀,在心裏咒罵著杉的野蠻,此刻他臉上那股瘋狂的笑意已經隱去,重新換上了一層冰冷的偽裝。
“等著。”他丟下兩個字,轉身走向客廳角落裏那落滿灰塵的矮櫃。
杉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目光落在莫爾博魯的背影上,異色的眼眸裏依舊是那種充滿愛意的情緒。他似乎對莫爾博魯突然的“緩和”並沒有任何懷疑,或者說,以他的認知還不需要對莫爾博魯產生任何懷疑,這既是對徒弟的信任,又是對以自己實力此時的處境絕對不會有生命威脅的自信。他隻是單純地接受了莫爾博魯的提議,就像接受森林裏的陽光和雨水一樣自然。
莫爾博魯打開矮櫃,裏麵放著幾瓶不同顏色的液體。他從中選了一瓶琥珀色的加入了楓糖的酒,瓶身上標簽已經模糊不清。這是他從一個路過旅行商人那裏換來的,據說是南方某個國家的特產,味道辛辣,後勁十足。
莫爾博魯的酒量很好,但卻厭惡酒精,家裏的收藏隻是用來招待愛酒的朋友,以及作為原料使用。
隨後莫爾博魯又在櫃子深處摸出了兩個沒有任何裝飾的陶杯。用身體遮擋住杉的視線,然後,手伸向了那個放在角落的陶罐。
罐子很小,裏麵的藥劑隻剩下不到一半。他屏住呼吸,用指尖蘸取了一點陶罐中的液體,迅速抹在其中一個陶杯內壁。
藥劑接觸到陶杯內壁的瞬間就消失了,無色無味,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莫爾博魯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了幾下,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一種即將實施報複的病態般的興奮。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這股情緒,將琥珀色的酒倒入兩個杯子裏。酒水撞擊陶杯,發出的清脆響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端起兩個杯子,轉過身。
杉依舊站在原地,夕陽的餘輝透過窗戶的琉璃,在他身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影,將他那頭銀發和灰色的右眼映照得如同燃燒的火焰般赤紅。
杉的表情看上去遠比莫爾博魯想象中淡定,甚至可以說似乎帶著一絲明顯期待?莫爾博魯愣了一下,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那個剛剛買下這棟房子,第一次感到終於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容身之所時的自己。
莫爾博魯走過去,將其中一個陶杯遞到杉的麵前:“嚐嚐。”
杉伸手接過陶杯,手指修長而幹淨,小麥般的膚色與莫爾博魯那雙蒼白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低頭看著杯子裏的酒,似乎對這種顏色和氣味有些好奇。
不透明的陶杯裏,混合著楓糖的琥珀色液體,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像夕陽,又像星空,像在初秋傍晚的山林裏透過金黃和緋紅的樹葉仰望時所見的,那繁星即將代替夕陽俯瞰大地天空。
杉不由得去想或許就因為聖地之外的世界這美麗的畫麵隨處可見,所以維茵斯才會離開。
莫爾博魯沒有看杉,舉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徑直往嘴裏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著他的食道,帶來一陣強烈的刺激感。他能感覺到酒精迅速開始發揮作用,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些。
杉學著他的樣子,也喝了一口。但他似乎不太習慣這種刺激的味道,刺痛的感覺瞬間充滿了口腔,麻痹了舌頭,他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把嘴裏的酒咽了下去。
“怎麼樣?”莫爾博魯看著他,語氣平淡,眼神卻像鷹隼一樣銳利,試圖捕捉到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變化。
“……很烈。”杉評價道,然後又喝了一口。“嘴裏像是含了數根蜜蜂的毒針一樣,喉嚨裏更是有著像飲下食肉植物的毒液一樣的灼燒感。你喜歡這種東西?”
莫爾博魯沒有回答,隻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杉也安靜地陪著他,慢慢地啜飲著杯中的酒。桌上隻有一些被幹燥的空氣奪去水分的果幹,用於下酒或許寒酸,但對於兩個曾經如同野人般生活的人來說,足夠了。
漸漸的房間裏隻剩下酒杯碰撞桌麵的聲音,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蜃樓之喉夜晚的喧囂。氣氛有些詭異,平靜的表麵下,是洶湧的暗流。
莫爾博魯計算著藥劑發作的時間,心中那股病態的興奮感越來越強烈。他看著杉毫無防備地喝著那杯加了料的酒,看著他那雙總是顯得有些茫然的異色眼眸,看著他因為酒精而微微泛紅的臉頰。心中嗤笑著,那個教導自己無論對任何人都要保持警惕的家夥,居然就在自己這個“叛徒”麵前,毫無防備的喝著加了料的酒,甚至,這酒都不符合他的口味。
這個男人,這個毀了他平靜童年,占據了了他七年青春,讓他又恨又無法徹底擺脫的男人,馬上就要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
當月光取代了陽光之時,藥劑終於開始發揮作用。
杉感覺眼前的畫麵忽然變得模糊,自己的思維似乎變得遲緩,可能是醉了,但想使用治愈魔法醒酒時卻發現魔力完全無法凝聚。他端著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酒液濺出了幾滴,落在他衣服上。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渙散,金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像那隻右眼一樣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杉似乎想說什麼,但口齒變得有些含糊不清。他搖了搖頭,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晃了晃險些從椅子上跌落。
莫爾博魯放下手中的杯子,臉上露出了得逞了的笑容:“怎麼了,老師?喝不慣嗎?”
杉抬起頭,看向莫爾博魯。他的視線變得模糊,無法聚焦。他能感覺到一股無力感從四肢百骸湧來,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但與此同時,他的一些感官似乎又變得異常敏銳,能清晰地聞到莫爾博魯身上那股混合著被烈日烘烤過的沙土和淡淡血腥的味道,能清晰地聽到他加速的心跳聲。
“酒,有問題?”杉的聲音很低,帶著難以置信。他似乎很難理解,莫爾博會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問題?”莫爾博魯緩步走向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是啊,有問題。專門為你準備的問題。”
杉踉蹌著試圖站起來,但雙腿仿佛灌了鉛一樣沉重,最終從椅子上跌落,後背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他試圖集中精神,調動體內的力量來對抗這股突如其來的無力感,但那藥劑不僅能麻痹身體,還能幹擾魔力的運轉。就連他那來自森林聖地的,遠超常人的力量,在這一刻也仿佛被封印了起來。
“為什麼……”杉看著莫爾博魯,金色的眼眸裏充滿了困惑和埋怨。他不是在生氣,而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他找到的孩子,會這樣對他?
“為什麼?”莫爾博魯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劃過杉的臉頰,劃過灰色的右眼。杉的皮膚很光滑,帶著森林裏那種常年不見強烈陽光的微涼觸感,與他自己粗糙溫熱的皮膚截然不同。
“你問我為什麼?”他的手指猛地收緊,捏住了杉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看著自己。“那你告訴我,當年你為什麼要把我帶走?既然已經帶走了為什麼又想將我推回村子?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真相?!”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捏著杉下巴的力道也越來越大。杉的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但他依舊沒有反抗,也無力反抗,更不想反抗,隻是用那逐漸失去焦點的金色眼眸看著莫爾博魯。
“我……是為了你好……”杉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夾帶著顫抖。
“為了我好?”莫爾博魯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讓我變得沒有自由、沒有過去、身不由己像寵物一樣被你圈養著,就是為了我好?那我現在也讓你嚐嚐,身不由己的滋味,是不是也很好?”
他的另一隻手,順著杉的脖頸滑下去,**著他衣服下的皮膚。杉的身體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觸碰而微微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藥劑放大了感官刺激,讓這觸碰變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他慌亂的感覺。
“維茵斯……別……”杉試圖推開他,但他的手臂變得軟弱無力,根本無法撼動莫爾博魯。像對付敵人那樣或許可以擺脫此時的困境,但,維茵斯不是他的敵人,他不能那樣做。
“別?”莫爾博魯的臉湊近他,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鼻尖,赤紅色的眼眸裏閃爍著瘋狂的光芒,“現在知道別字的意思了?當年你逼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我說的一個又一個別?”
他低下頭,粗暴地咬住了杉的嘴唇,不想再聽這張嘴裏說出任何一個字。
杉的嘴唇很柔軟,帶著一絲酒的辛辣和他本身那股植物的氣息。這個行為充滿了懲罰和宣泄的意味,激烈而凶狠,幾乎要咬碎杉的嘴唇。
杉的眼睛猛地睜大,眼眸裏充滿了震驚和茫然,完全無法理解維茵斯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在他的認知中無法搜尋到任何一種感受需要通過這樣的行為來表達,這不是森林裏同伴間的親昵,也不是長輩對晚輩的安撫。如果不想讓自己說話顯然有更快捷的方法,他對這種陌生的帶著侵略性的行為感到慌亂。
杉試圖推開莫爾博魯但雙手像棉花一樣無力,想扭開頭卻無法掙脫對方的手,身體的無力和意識的模糊讓他隻能被動地承受。藥劑的作用越來越強,他覺得眼前開始發黑,眼皮變得沉重,耳邊隻剩下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和莫爾博魯粗重的呼吸聲。
莫爾博魯能感覺到杉的僵硬和抗拒,這卻讓他心中的恨意得到了一絲扭曲的滿足。但同時,在這恨意的深處,又有某種奇怪的情緒在悄然滋生。
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超越這個男人,戰勝這個男人。但他從未想過,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撩起杉身上的短衫,粗糙的布料摩擦著皮膚,發出沙沙的聲響,他思考著一會兒將用怎樣的手段在杉的身上留下終生難忘傷痕。
杉的深色的皮膚,與他自己身上的蒼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莫爾博魯的目光最終落在他的胸膛上,那裏有一道淺淺的已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他記得那道疤痕的由來,他十五歲那年,一次訓練中,意外用刀刺入了杉的胸膛。鮮血染紅了眼前的一切,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杉會死嗎?會懲罰他嗎?但杉隻是平靜地就地教授他如何用隨處可見草藥處理傷口,以及第一次展示了他超高的治愈魔法,然後繼續教他揮刀。那時他知道了,哪怕以杉對治愈魔法的掌握,有些傷口依然會留下無法抹去的疤痕。
那個時候,他對杉的感情,還混雜著敬畏和依賴。
莫爾博魯的手撫過那道疤痕,指尖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顫。他猛地用力,將杉推倒在地上。
而現在,他隻想摧毀眼前之人,踐踏這份曾經守護過他的強大。
杉摔在堅硬的地麵上,喉嚨中發出一聲悶哼。短衫被撕壞,露出了他上半身健碩而勻稱的身體。他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隻能勉強睜著眼睛,看著站在他麵前的莫爾博魯。
莫爾博魯的赤紅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裏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恨意、憤怒、厭惡、愉悅,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
這**不是單純的衝動,而是混雜了太多東西的,是一種扭曲的情感宣泄。他想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孩子;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報複杉過去的控製;他想通過這種方式,確認自己和這個男人之間,除了仇恨之外,是否還有別的什麼。
他俯下身,再次吻住杉。這一次,他的動作稍微放緩了一些,但依舊帶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杉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回應,又似乎想抗拒。藥劑放大了他的感官,讓他無法分辨這種陌生的感覺是痛苦還是別的什麼。
莫爾博魯的手在杉的身上遊走,感受著他皮膚下肌肉的緊繃和微微的顫抖。杉的身體很燙,藥劑不僅麻痹了他的神經,也讓他的體溫升高了。
“老師……”莫爾博魯在他耳邊低語,聲音沙啞而曖昧,“你不是想留下嗎?那就……永遠留在我身邊吧。”
話語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纏繞住了兩人。
杉發出一聲模糊的低吟,異色的眼眸裏水汽氤氳,帶著一種破碎的美感。他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抓住了莫爾博魯的手臂,指甲微微陷入他的皮膚,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
這細微的反抗,反而像是火上澆油,點燃了莫爾博魯心中更深處的黑暗。
他不再猶豫,徹底釋放了積壓在心底多年的恨意和扭曲的**。
房間裏的光線越來越暗,窗外的喧囂漸漸遠去。隻剩下兩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偶爾響起的杉痛苦的悶哼。
莫爾博魯看著杉那張因為藥劑和酒精而泛紅的臉,看著他那雙即使失去焦距卻依舊帶著某種固執情感的眼眸,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快意和空虛。
他做到了。他報複了這個男人,他控製了他,他讓他變得如此狼狽不堪。但為什麼,心髒會這麼痛?
就像有一把鈍刀,在緩慢地切割著他的血肉。
他低下頭,看著杉胸口那道淺淺的疤痕,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杉指甲掐出的紅痕。
他們是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他們是同族,擁有一樣的魔力。
他們是師徒,曾經緊密相連。
他們是彼此的噩夢,也是彼此無法掙脫的羈絆。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終於平靜下來。
莫爾博魯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身上的汗水浸濕了他的背心,黏膩地貼在皮膚上。他看著蜷縮在地上,已經徹底失去意識的杉。
杉的臉上失去了血色,異色的眼眸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來時的那身充滿令莫爾博魯恨之入骨的家鄉元素的裝扮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淩亂地丟在地上,露出了杉身上新添的傷痕。銀色的發絲沾染上了血跡,纖細的手指也變得紅腫,身上隨處可見曾經無法想象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淤青。他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呼吸均勻而微弱,證明還活著。
莫爾博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心中五味雜陳。不如現在就殺了他,徹底結束束縛著自己的惡夢?或者趁他無法反抗賣掉他,讓他陷入曾經自己所體驗過的痛苦之中?但那之後呢?
恨意似乎得到了宣泄,但空虛感卻更加洶湧地襲來。
他站起身,踉蹌了一下。酒精的後勁兒讓他也有些頭暈目眩。他走到自己臥室,拿起一條幹淨的毯子,走回來,蓋在了杉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他看著昏迷的杉,眼神複雜。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錯可言。
他隻知道,從今天起,他和杉之間的關係,將徹底墜入一個無法挽回的深淵。
用毒藥強行剝奪對方的自由,這是一種極致的傷害,也是一種將二人的命運極致的捆綁。
他用這種方式,向杉宣告了他的反抗,卻也將兩人更加緊密地綁在了一起。
窗外的天色漸漸泛起魚白,蜃樓之喉陷入了清晨的寧靜。唯有風沙依舊在呼嘯,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城市的古老和荒涼。
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兩人平穩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莫爾博魯閉上眼睛,疲憊地靠在牆上。
想象著等杉醒來之後,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是杉清醒後的憤怒和報複?還是他依舊那副平靜無波麵帶微笑,卻我行我素的樣子?杉會主動離開這裏嗎?
無論是什麼,他都必須麵對。
因為,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一條用仇恨和扭曲的情感鋪就的,通往未知深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