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林野站在書店二樓的窗前，看著外麵漸漸停歇的雨勢，手指無意識地把玩著程書昀放在桌上的鋼筆。
    ”別轉壞了，那是限量版。”程書昀從身後靠近，遞給他一杯熱可可。
    林野接過杯子，趁機抓住對方的手腕：”比我還限量嗎？”
    程書昀的耳尖立刻紅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躲開。自從那晚在書店表白後，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屏障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甜蜜的緊張感。
    ”你今天不是有訓練嗎？”程書昀推了推眼鏡，轉移話題。
    ”下午三點才開始。”林野看了眼手表，”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事實上，他已經連續三天找各種理由賴在書店了。每次離開時那種不舍，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以前除了機車，沒什麼能讓他這麼牽掛。
    程書昀微微一笑：”那你幫我整理新到的漫畫？”
    ”遵命，老板。”林野誇張地敬了個禮，惹得程書昀笑出聲來。
    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是林野從未體驗過的。與之前交往過的女孩不同，和程書昀在一起時，他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可以完全做自己——愛看漫畫的機車少年，偶爾幼稚，偶爾固執，但永遠對喜歡的事物充滿熱情。
    整理完漫畫，林野盤腿坐在地毯上翻閱一本新到的《頭文字D》，程書昀則坐在辦公桌前處理訂單。陽光透過雨後的雲層照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書昀。”林野突然開口。
    ”嗯？”
    ”周末我朋友們有個小型聚會，你要來嗎？”
    程書昀的筆尖頓了一下：”你的機車朋友？”
    ”嗯，就五六個人，很隨意的。”林野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期待，”當然，如果你覺得太快了——”
    ”我去。”程書昀打斷他，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想認識你的朋友。”
    林野胸口湧起一股**。他知道對程書昀這樣性格的人來說，踏入一個完全陌生的圈子需要多大的勇氣。
    聚會那天，程書昀穿了一件深藍色襯衫和休閑褲，比平時上班時隨意，卻依然與機車修理店後院的燒烤氛圍格格不入。林野老遠就看到他站在門口猶豫的樣子，趕緊跑過去。
    ”你來啦！”林野自然地牽起他的手，”大家都在等你了。”
    程書昀的手指在他掌心輕微顫抖，但沒有抽回。林野心裏一軟，湊近他耳邊低聲道：”緊張的話就抓緊我。”
    程書昀瞪了他一眼，卻真的收緊了手指。
    ”各位，這是程書昀，“墨香“書店的老板。”林野向朋友們介紹，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也是我的。。。男朋友。”
    最後三個字說得極輕，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到了。短暫的沉默後，林野最好的朋友阿傑率先舉起啤酒罐：”歡迎加入瘋子車隊家屬團！”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氣氛瞬間輕鬆起來。程書昀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甚至開始和幾個喜歡推理小說的車友聊起了書。
    看著程書昀漸漸融入自己的圈子，林野心裏湧起一種奇妙的滿足感。他喜歡程書昀在自己世界裏的樣子——既保持著那份獨特的書卷氣，又展現出平時少見的開朗一麵。
    ”沒想到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阿傑趁程書昀去拿飲料時湊過來，”不過挺配的，你倆在一起時像漫畫裏的角色。”
    林野笑著給了他一拳：”閉嘴吧你。”
    回程時，程書昀主動提出坐林野的機車。這是他第一次願意嚐試，林野小心翼翼地幫他戴好頭盔，反複確認是否舒適。
    ”別這麼緊張，”程書昀無奈地說，”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但你比玻璃珍貴多了。”林野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肉麻驚到，”呃。。。我是說。。。”
    程書昀突然湊近，在他唇上輕輕一吻：”謝謝你今天帶我認識你的朋友。”
    這個突如其來的吻讓林野愣在原地，直到程書昀催促才回過神來發動車子。夜風拂過臉頰，背後是愛人溫暖的體溫，林野覺得此刻的自己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作為回禮，程書昀邀請林野參加書店的讀書會。與機車朋友們的聚會不同，這裏安靜有序，參與者大多是文藝青年和附近大學的學生。
    林野穿著程書昀為他準備的藏青色襯衫，安靜地坐在角落。看著程書昀站在眾人麵前侃侃而談《百年孤獨》的敘事結構，那種遊刃有餘的學者風範讓他著迷。這是他不熟悉的程書昀的另一麵——睿智、博學，散發著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你男朋友講得真好。”旁邊一個女生小聲對他說，”每次他的讀書會都爆滿。”
    林野心裏湧起一股自豪感：”是啊，他很厲害。”
    活動結束後，幾個學生圍著程書昀提問，林野耐心地等著。其中一個紮馬尾的女生站得特別近，時不時碰觸程書昀的手臂，讓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抱歉，我們要關門了。”林野走上前，自然地摟住程書昀的腰，”下次再聊吧。”
    程書昀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會意地微笑：”是的，時間不早了。下周的主題是村上春樹，歡迎大家再來。”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程書昀忍不住笑出聲：”吃醋了？”
    ”才沒有。”林野嘴硬，卻收緊了手臂，”隻是覺得他們占用你太多時間了。”
    程書昀轉身麵對他，雙手捧住他的臉：”林野先生，這裏——”他指了指書店，”和這裏——”又點了點林野的胸口，”都是你的，不需要吃醋。”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程書昀很少說這麼直白的情話，每次都能輕易擊潰他的防線。
    就這樣，他們一步步走進彼此的世界。林野開始在書店留宿，程書昀則成了林野比賽的固定觀眾。他們為對方改變著小習慣——林野學會了輕手輕腳不打擾程書昀閱讀，程書昀則習慣了半夜被機車引擎聲吵醒。
    直到那個秋日的下午，平靜的湖麵被一顆石子打破。
    林野照常推開書店門，風鈴聲中卻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沒想到你真的在這個小城市安定下來了。”
    循聲望去，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櫃台前，程書昀背對著門口，肩膀線條緊繃。
    ”徐謙，我說過了，這裏不歡迎你。”程書昀的聲音冷得像冰，是林野從未聽過的語氣。
    ”別這麼絕情嘛。”叫徐謙的男人微微傾身，”我這次來是有正事。出版社想在你這兒辦個簽售會，以我們的交情——”
    ”我們沒有任何交情。”程書昀打斷他，隨即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回過頭看到林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徐謙也轉過身，上下打量著林野：”這位是？”
    ”我男朋友。”程書昀快步走到林野身邊，像是尋求庇護，”林野，這是徐謙，一個。。。舊識。”
    林野立刻明白了——這就是姐姐提過的那個傷害過程書昀的導師。他下意識站直身體，擋在程書昀前麵：”有什麼事嗎？”
    徐謙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複職業性的微笑：”隻是來談合作的。小程的書店在本地很有名氣，我的新書簽售——”
    ”他不感興趣。”林野幹脆地說。
    徐謙挑了挑眉：”小程，你的小朋友很護主啊。”
    這個輕蔑的稱呼讓林野怒火中燒，他上前一步，卻被程書昀拉住了手。
    ”徐謙，請你離開。”程書昀的聲音恢複了平靜，”關於簽售會的事，我會通過出版社正式回複。”
    徐謙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好吧，不打擾你們了。不過書昀，你真的變了很多。”他的目光掃過林野，”眼光倒是。。。很有特色。”
    門鈴再次響起，徐謙離開了，卻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就是那個人，對嗎？”林野輕聲問。
    程書昀鬆開他的手，轉身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書架：”嗯。”
    ”他想幹什麼？”
    ”如你所聞，簽售會。”程書昀的聲音疲憊，”他現在是暢銷作家了。”
    林野不知該說什麼。他想擁抱程書昀，想告訴他有自己在不用害怕，但對方周身築起的那道無形牆壁讓他不敢貿然行動。
    ”我沒事。”程書昀似乎察覺到他的擔憂，勉強笑了笑，”隻是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都過去那麼久了。。。”
    林野輕輕從背後抱住他：”需要我做什麼？”
    程書昀靠在他懷裏，沉默良久：”就這樣。。。抱一會兒就好。”
    那天晚上，程書昀異常沉默。林野能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就連看最喜歡的漫畫時也頻頻走神。睡前，程書昀突然說：”明天我要去趟出版社，處理徐謙的事。”
    ”我陪你去？”
    ”不用。”程書昀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得學會麵對。”
    林野想反駁，但看到對方堅定的眼神，隻好點頭：”那有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第二天訓練時，林野一直心神不寧。下午三點，他忍不住給程書昀發了條信息，卻遲遲沒有回複。直到五點半，手機才響起。
    ”處理完了，一切順利。”程書昀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晚上想吃什麼？我來做。”
    ”你還好嗎？”林野追問，”他沒為難你吧？”
    ”沒有，都解決了。”程書昀頓了頓，”我有點累，先回家休息。你訓練完直接過來？”
    ”好。”
    掛斷電話，林野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他提前結束了訓練，騎車前往程書昀的公寓。路過一家咖啡館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猛地刹住車——程書昀坐在靠窗的位置，對麵正是徐謙。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程書昀騙了他。這個認知像一把刀插進胸口，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應該離開，應該等程書昀自己解釋，但雙腳卻不受控製地走向咖啡館。
    推門進去時，程書昀正激動地說著什麼，看到林野的瞬間臉色大變。
    ”林野？我。。。”
    徐謙轉過頭，露出一個勝利般的微笑：”啊，小朋友來了。我們正在聊你呢。”
    ”閉嘴。”程書昀冷冷地說，然後轉向林野，”我可以解釋。”
    林野站在那裏，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背叛感和憤怒淹沒了理智：”解釋什麼？解釋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隻是。。。”程書昀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讓你卷入這些陳年舊事。”
    ”所以你就背著我見他？”林野的聲音在顫抖，”你知道他曾經對你做了什麼！”
    咖啡館裏的其他顧客開始看向他們，徐謙識趣地站起身：”看來我該走了。書昀，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滾。”林野和程書昀異口同聲地說。
    徐謙離開後，兩人之間的沉默更加可怕。
    ”回家再說。”程書昀低聲提議。
    回到公寓，林野站在窗前，背對著程書昀：”為什麼？”
    ”他威脅我。”程書昀的聲音很輕，”說如果我不私下談談，就把我們過去的事告訴我現在的客戶和合作夥伴。我不能冒險，林野，書店是我的全部。”
    ”那我呢？”林野轉身，眼中閃爍著受傷的光芒，”我就不能和你一起麵對嗎？”
    ”我隻是想保護你。。。”
    ”保護？”林野苦笑，”還是說你不信任我？覺得我會像他一樣傷害你？”
    程書昀猛地抬頭：”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林野的聲音越來越高，”我們在一起三個月了，程書昀，我以為我們已經足夠親密，可以分享一切。但顯然不是這樣——對你來說，我永遠是個需要被保護的小孩，而不是可以依靠的伴侶！”
    ”林野。。。”程書昀伸手想拉住他，卻被躲開。
    ”我需要冷靜一下。”林野向門口走去，”也許。。。也許我們該重新考慮這段關係。”
    ”你什麼意思？”程書昀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林野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他立刻後悔的話：”也許我們分手比較好。”
    門關上的聲音像一記耳光，程書昀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崩塌。他說不清最痛的是哪個——是林野的不信任，是自己愚蠢的隱瞞，還是那句輕易說出口的”分手”。
    而林野騎著機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冷風拍打在臉上，卻吹不散心中的鬱結。他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但被欺騙的感覺和看到程書昀與徐謙在一起的畫麵交織在一起，讓他無法理性思考。
    三天過去了，兩人誰都沒有聯係對方。林野每天都會騎車經過書店，看到程書昀憔悴的身影在書架間移動，卻沒有勇氣走進去。而程書昀則把自己埋在工作中，試圖用忙碌麻痹痛苦。
    第四天，林雨把弟弟叫到了家裏。
    ”你和書昀怎麼了？”她直接問道，”他昨天來還書，整個人像行屍走肉一樣。”
    林野把臉埋進手掌：”我搞砸了，姐。”
    聽完事情經過，林雨歎了口氣：”所以你因為他想保護你而懲罰他？”
    ”他騙了我！”
    ”因為他害怕失去你。”林雨搖頭，”書昀經曆過什麼你是知道的。對他那樣性格的人來說，信任和依賴需要巨大的勇氣。而你的一句“分手“，可能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全感全毀了。”
    林野如遭雷擊。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
    ”我該怎麼辦？”他無助地問。
    ”這取決於你有多愛他。”林雨輕聲說，”如果足夠愛，就放下自尊，讓他看到你的誠意。”
    當天晚上，林野翻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灌籃高手》完全版——那是他十五歲生日時父親送的禮物，也是他最愛的東西。他還在書裏夾了一封長信和一張自己親手畫的漫畫，講述了他們相遇至今的故事。
    深夜，他悄悄來到書店門口，將書放在台階上，然後坐在機車上一動不動地等待。他知道程書昀每天早上六點會來開門，準備當天的營業。
    秋夜的寒氣逐漸滲透外套，林野卻不覺得冷。他回想著與程書昀相處的點點滴滴——那個會因為漫畫劇情激動不已的書店老板，那個在他比賽時不顧形象歡呼的戀人，那個願意為他嚐試一切新事物的程書昀。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書店的門開了。程書昀穿著睡衣，顯然是一夜未眠。他看到台階上的書，愣了一下，然後彎腰拾起。
    林野從陰影中走出來：”我。。。我整晚都在這裏。”
    程書昀抬起頭，眼睛紅腫，顯然哭過：”為什麼？”
    ”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會輕易放棄。”林野向前一步，”我錯了，書昀。我不該說分手，不該不信任你。我隻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程書昀緊緊抱住那本書，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也錯了。我應該告訴你真相，應該相信你能理解。”
    ”我們都有錯。”林野慢慢靠近，”但愛情不就是這樣嗎？在錯誤中學習如何更好地愛對方。”
    程書昀終於哭了出來，所有壓抑的情緒決堤而出。林野將他擁入懷中，感受著懷中人顫抖的身體。
    ”別再輕易說分手了，好嗎？”程書昀哽咽著說。
    ”我保證。”林野親吻他的發頂，”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一起麵對。”
    晨光中，兩人緊緊相擁，仿佛要將這幾天的分離都補償回來。林野知道，前方的路或許還會有坎坷，但隻要他們彼此信任，就沒有什麼不能克服的。
    ”進來吧。”程書昀拉著他的手，”我給你泡杯熱茶，你一定凍壞了。”
    林野跟著他走進書店，熟悉的書香環繞著他，就像回到了家。這一次，他不會再輕易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