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的一聲輕響，臥室門被推開時帶起的氣流，將電腦屏幕上跳動的遊戲光影攪得微微晃動。譚媽端著青花瓷碗走進來，碗沿蒸騰的白霧裏裹著濃鬱的牛肉香，蔥花綠得發亮，幾片薄切的醬牛肉在湯麵上輕輕浮動。她把碗往電腦桌角落挪了挪，避開堆成小山的零食袋，嗔怪道：”你這桌子亂得，耗子來了都得開導航。”
    譚先月叼著筷子抬頭，嘴角還掛著麵條，含糊不清地應著：”媽，打完這局就收拾。”他眼疾手快地操作鼠標，屏幕上的角色一個側翻滾躲技能，”這局穩了，贏了就上鑽石。”
    ”鑽石能當飯吃？”譚媽伸手擦掉他下巴沾著的湯汁，”隔壁李阿姨今早還來串門，說她家小雅周末有空，要不你們見一麵？那姑娘在幼兒園當老師，說話輕聲細語的，配你正好。”
    ”媽——”譚先月拖長了調子，操控角色完成最後一擊，屏幕彈出勝利提示時，他把筷子往碗邊一擱，”我都說了不合適，人家是溫柔掛的，我這脾氣，別到時候把人嚇著。”
    ”你能有什麼脾氣？”譚媽收拾著空碗，塑料袋摩擦的窸窣聲裏混著她的念叨，”上次人家小雅來送粽子，你倒好，窩在房裏打遊戲，連麵都沒露。要不是看你長得還算周正，人家姑娘早不搭理你了。”
    譚先月往椅背上一靠，盯著天花板的吊燈發呆。那盞水晶燈還是他高考後換的，如今燈座積了層薄灰，像他被催婚的日子一樣，灰蒙蒙提不起勁。”媽，我真有女朋友了。”他突然坐直身子，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譚媽的動作猛地頓住，空碗差點脫手。她轉過身，眼裏的驚喜像炸開的煙花：”真的？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早說！”她快步湊過來，拉著兒子的胳膊追問，”哪兒人啊？多大了？做什麼工作的？”
    ”就。。。網上認識的，還沒到說這個的時候。”譚先月撓著頭，心跳得像揣了隻兔子，”您別問了，等穩定了就帶回來見您。”
    ”好好好，不問不問。”譚媽笑得眼角堆起細紋，”那李姑娘那邊我去回絕，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姑娘，別像對我們似的沒大沒小。”她端著碗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晚上想吃什麼？媽給你做紅燒肉。”
    房門合上的輕響剛落，譚先月就癱回椅子裏，抓著頭發哀嚎。屏幕上的勝利頁麵還沒關，閃爍的光芒映著他愁眉苦臉的樣子。”這叫什麼事兒啊。。。”他點開微信通訊錄，往上滑了半天，好友列表裏要麼是兄弟，要麼是同事，哪有能幫他圓謊的人選。
    手機突然震動，是死黨發來的消息：”下局速來，三缺一。”譚先月歎了口氣，點開遊戲客戶端。算了，先打遊戲散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然而這局遊戲打得異常艱難，隊友頻頻送人頭，對手卻配合得天衣無縫。譚先月咬著牙操作，額角滲出細汗，直到最後基地爆炸，刺眼的紅色”失敗”字樣像巴掌一樣扇在他臉上。他煩躁地推開鍵盤，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樓下傳來鄰居炒菜的香味。譚先月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行色匆匆的路人，突然覺得胸口發悶。他拉開房門，父母正坐在沙發上看本地新聞，電視裏播放著晚高峰的交通狀況。
    ”我出去走走。”他換了鞋，抓起門口的外套。
    ”早點回來吃紅燒肉。”譚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街道上彌漫著晚飯前的煙火氣，小販推著三輪車叫賣，孩子們在巷口追逐打鬧。譚先月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往前走，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個無處安放的感歎號。他走到一個沒有紅綠燈的路口，左右看了看，正要邁步，突然聽到刺耳的刹車聲。
    一輛半掛貨車像失控的巨獸衝過來，刺眼的遠光燈晃得他睜不開眼。譚先月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下意識地往旁邊躲，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上。他感覺自己像片樹葉飛了起來，耳邊是風聲和尖叫聲，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溫熱的液體從身下蔓延開，他想抬頭看看天，視線卻越來越模糊。隱約看到父母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母親的哭聲像針一樣紮進他的耳朵。他想抬手擦去母親臉上的淚，可指尖重得像灌了鉛。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想起自己還沒吃到那碗紅燒肉。
     
    疼。
    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攪了三天三夜，渾身骨頭都在叫囂著抗議。譚先月費力地睜開眼，朦朧的視線裏，有個模糊的粉色影子在晃動。那影子越來越近，帶著淡淡的冷香，他想開口問”你是誰”，喉嚨卻像被砂紙磨過，發不出一點聲音。
    ”醒了？”清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像碎冰撞在玉盞上。
    譚先月又昏了過去。
    再次有知覺時，他感覺有人扶著自己的胳膊，腳步虛浮地往前走。腳下的路軟軟的，像是鋪著厚厚的地毯，空氣中飄著藥草的味道。他被安置在一張涼絲絲的床上，錦被蓋在身上，觸感細膩得不像他該用的東西。
    ”去請張大夫來，仔細照看。”還是那個清冷的女聲，這次近了些，”夜裏警醒著點，有動靜立刻來報。”
    ”是，大小姐。”
    腳步聲漸漸遠去，周圍安靜下來。譚先月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厲害，隻能任由意識在混沌中沉浮。
    不知過了幾天，他終於能清晰地感覺到周遭的一切。雕花的床頂懸著流蘇帳幔，窗外傳來鳥鳴，鼻尖縈繞著若有似無的熏香。他動了動手指，這次居然成功了。
    ”水。。。”他啞著嗓子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守在旁邊的青衣小廝猛地站起來，臉上又是驚又是喜：”少爺！您醒了！”他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到譚先月嘴邊，”您稍等，我這就去叫人！”
    小廝跑出去沒多久，房門就被推開。一個穿著藏青色長衫的老者快步走來，須發皆白，手裏提著個藥箱。他在床邊蹲下，三根手指搭在譚先月的手腕上，閉目凝神片刻，眉頭漸漸舒展。
    ”脈象雖弱，卻已平穩。”老者收回手，對身後跟著的中年夫婦道，”譚老爺，譚夫人，令郎已無大礙，隻是虧損的元氣需慢慢調養。我再開個方子，每日煎服三次，連喝七日即可。”
    ”謝謝張大夫，謝謝張大夫！”譚夫人抓著丈夫的手，眼圈通紅，”我就知道月兒會沒事的。。。”
    譚先月茫然地看著這對夫婦。男人穿著錦緞長袍，麵容威嚴卻難掩憔悴；女人珠翠環繞，眼角的淚痕清晰可見。他們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關切，可這兩張臉，他從未見過。
    ”月兒，感覺怎麼樣？”譚夫人握住他的手，掌心溫暖而粗糙，”哪裏不舒服一定要說，別瞞著娘。”
    譚先月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腦袋突然像被重錘擊中，無數陌生的畫麵湧了進來——
    古色古香的宅院，少年揮著鞭子抽打下人；酒肆裏，他摟著歌姬豪飲；還有。。。一個穿著白裙的少女在池塘邊浣紗，少年躲在假山後偷看，被發現後倉皇而逃。。。
    ”啊！”他疼得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
    ”月兒！”譚老爺急忙按住他，”張大夫，這是怎麼了？”
    張大夫重新診脈，沉吟道：”令郎許是記起了之前的事，心神激蕩所致。無妨，靜養幾日便好。”
    夫婦倆又說了些寬慰的話，囑咐下人好生照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譚先月躺在床上，大口喘著氣。那些記憶碎片漸漸拚湊起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譚先月，是洛淵城譚家的小少爺。而他自己，在被貨車撞死後，竟然重生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個世界和他原來的世界完全不同，這裏的人崇尚修煉，等級森嚴——練體、淬體、宗師、武者。。。一直到傳說中的至尊。原主的姐姐譚疏桐，年紀輕輕就已是宗師境界，是洛淵城公認的第一天驕。
    而原主自己，卻是個天生的廢體，無法修煉，仗著家裏的勢力在城裏橫行霸道，是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前些天，他一時色迷心竅，偷看李家大小姐洗澡，被人家打成重傷丟下山崖，幸好被他的未婚妻救了回來，才撿回一條命。
    ”真是個。。。混球。”譚先月苦笑，原來不管在哪個世界，他的開局都這麼離譜。
    正想著，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高挑的身影逆光走來，隨著腳步靠近，譚先月漸漸看清了來人。
    女子身著月白色長裙，裙擺繡著暗金色的雲紋，隨著她的動作流淌著微光。176公分的身高讓她站在床邊時，需要微微低頭才能看清他的臉。最惹眼的是她的頭發，如潑墨般的粉色長發隨意披散著，發尾微微卷曲，襯得那張臉愈發白皙。而她的眼睛，是極深的赤紅色，像燃燒的炭火，又像淬了寒冰的寶石，冷冽中透著驚人的亮。
    這就是譚疏桐？譚先月在心裏驚歎，難怪是第一天驕，這氣場簡直絕了。
    ”你醒了，身體好些了嗎？”譚疏桐開口，聲音和他昏沉中聽到的一樣清冷，卻意外地不難聽。
    譚先月剛要回答，又一陣劇痛襲來，比剛才更猛烈，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刺他的大腦。他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姐姐，我沒事了。”他模仿著記憶中原主的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讓你擔心了，我還想再歇會兒。”
    譚疏桐點點頭，沒再多問。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放在床頭的小幾上：”這是洗髓丹，對你的身體有好處。”頓了頓，她又道，”李家的事，我會處理好，你不必擔心。”
    說完，她轉身離去，裙擺掃過地麵，帶起一陣淡淡的冷香。
    譚先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鬆了口氣。他拿起那個木盒，打開一看，裏麵躺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藥丸，通體瑩白，散發著淡淡的光暈，聞起來有種草木的清香。
    洗髓丹？記憶裏說，這是能改善體質的靈藥，對原主這種廢體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
    他沒有猶豫，拿起藥丸吞了下去。
    藥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順著喉嚨滑下。然而下一秒，**突然變成了滾燙的岩漿，在他的經脈裏橫衝直撞。譚先月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熔爐，每一寸皮膚都在灼燒，骨頭縫裏像是有無數蟲子在啃噬。
    ”呃啊——”他疼得蜷縮起來，渾身的汗瞬間濕透了衣衫。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嗡嗡作響，他想喊人，卻隻能發出破碎的**。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譚先月隻有一個念頭：
    這重生的劇本，能不能換一個？

    作者閑話：

    新人作者，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