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城附近被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如果有什麼手機IPAD之類的電子產品，警察好心叫你到附近的當鋪去贖回。警察知道非裔青少年搶了東西會到哪裏去換錢。警察對當鋪的買賣很清楚。H市對青少年犯罪定罪較輕，沒有被關幾天又被放出來。唐人街附近W大街旁，近年開了不少當鋪，在美國很多地方開當鋪是違法的，開賭場一樣不是每個地方都被允許，當鋪也是為偷盜合法洗錢的一個地方，當鋪在美國也是滋養罪惡的背後鳥巢。
    晴朗溫潤的星期天，張晶瑩去中國城附近的幾家當鋪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她丟失的手機和提包，決定去辦公室打發時間。自從被搶以後，她不敢在辦公室呆晚了，換成星期六和星期日的白天，在寬敞的辦公室想做什麼都可以。今天張晶瑩在電腦上找資料，聽到辦公室的門有鑰匙在開門，是陳傑克走進來，新換的密碼鎖他不習慣，還是喜歡用鑰匙。
    陳傑克詫異地看到張晶瑩，卻又很開心，“你好晶瑩！怎麼星期天還在辦公室？”張晶瑩有些不自然地站起來：“我在看資料，你怎麼也過來了？”陳傑克走進他的房間：“我帶太太到這附近做針灸，順便過來辦公室呆一會。”陳傑克看著桌上的資料，張晶瑩端了一杯咖啡進去，放在他的桌上，咖啡杯上寫著大大的字母C。
    “謝謝，過來快半年了，喜歡這裏的環境嗎？”陳傑克喝著咖啡，內心甜蜜。
    “挺喜歡的，就是附近治安不太好。”張晶瑩靠著門框。
    “你被打劫的事，我報告管理處以後他們裝了監視器。”
    “有用嗎？”
    “晚上別呆太晚了。”
    “回去早了，房東他們在客廳愛打麻將挺吵，一個人怎麼都是寂寞的。”
    “聽說你男朋友在芝加哥讀博士？”
    “誰知道以後怎麼樣，他想回國發展。”
    “唉，兩地分居確實有點困難，我和太太曾經分居，她最近關節不好需要坐輪椅。”陳傑克忐忑不安地回道。
    “哦，那也是挺為難你的。”張晶瑩停頓片刻，陳傑克無奈地笑著：“溫水煮青蛙已經適應了。”
    他歎口氣站起來走到房間的角落，打開金喇叭唱片機；他仔細擦幹淨，裏麵放著一張黑色膠片唱片，唱針頭在黑膠上滑動，唱片緩緩地轉動，傳出了一支男聲英文老歌《最後的華爾茲》，憂傷磁性的嗓音，讓人陷入愛情的回憶。
    陳傑克的坐在椅子裏，盯地看著唱片的轉動，沉浸在音樂裏直到歌曲唱完，他小心翼翼地把唱針放回原處。
    張晶瑩忍不住說：“我以前以為唱機是裝飾品呢？”
    “黑膠唱片質量好，別看城市大也就一家是專業賣黑膠的，在市中心領事館旁邊。”陳傑克興奮的心情。
    張晶瑩抱著手，打量著陳傑克這個駝背高個中年人，希臘式高鼻子，一雙眯縫的單眼皮，看似冷漠熟悉以後又感到很單純，張晶瑩有意無意地說：“其實我也愛聽老歌。”
    “有一間酒吧樂隊不錯，經常唱我愛聽的老歌。”陳傑克渴望的聲音。
    “我到這裏還沒有去過酒吧。”張晶瑩有些心動。
    “我很久沒有去過了，什麼時候有空帶你去看看。”陳傑克說。張晶瑩不假思索：“好啊！”
    陳傑克的電話響起，裏麵傳出他妻子的聲音：“怎麼還不來接我？你在哪？”他緊張地回答：“我幾分鍾就到。”陳傑克蓋好唱片機，走出房間，回頭對張晶瑩說：“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
    張晶瑩等陳傑克出門，走回到陳傑克的房間，坐在他的位置上，打開他的唱機，把唱片拿出來看了一遍上麵寫著：EngelbertHumperdinck1976：TheLastWaltz（洪普頓克1976：最後的華爾茲）她放回唱片，又重新聽了一遍剛才放的音樂。
    歌詞唱到：
    我在猶豫是離開還是留下，
    樂隊還有一支曲就要結束，
    然後坐在角落的你走進我的視線，
    一個小女孩單獨而又害羞，
    我和你跳了最後一支華爾茲，
    兩個孤獨的人在一起，
    我已經愛上了你，
    最後一支曲應該繼續跳下去。
    經過好與壞，我們的愛變得強烈。
    當愛的火焰從你的眼睛裏消失，
    在你說再見的時候，我心碎了。
    我和你跳了最後一支華爾茲，
    兩個孤獨的人在一起，
    我已經愛上了你，
    最後一支曲應該繼續跳下去。
    男聲動情的感染力，像是活在愛情的夢幻童話中，她似乎明白了陳傑克為什麼沉醉，這首歌像是打開了一點門縫，透出了一些光線，偷窺到陳傑克內心的秘密，她決定再聽一遍。
    陳傑克匆忙出了辦公樓，在車裏打開收音機，傳來的英文台的廣告，他又換了一個台，是華語台裏麵傳來溫柔的女聲：“這是H城華語電台，現在播報尋人啟事，上海來的孫梅英女士，你的親屬在尋找你，有知道下落的請打電話281-969-2761。”陳傑克聽到電台的播音，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事，轉身開車掉頭往辦公室方向開。他看了手表，不過耽誤十分鍾而已，便快速進入辦公大樓，上了電梯。
    唱片還在旋轉，張晶瑩沉浸在歌聲中，看著盆栽撕下一片枯葉，陳傑克進入辦公室，正好看到眼前一幕，張晶瑩吃驚站起來，陳傑克很鎮定地說：“我剛才突然想到一件事，就回來了。”
    張晶瑩不知所措：“我覺得這首歌很好聽，所以又放了一遍。”她不自覺地站起來，慌亂地看著陳傑克，而他隻是輕輕一笑，“沒事，我剛才在車上聽到尋人啟事找那個騙租車的孫梅英。“陳傑克臉色轉為嚴肅，“估計還在美國，明天通知法庭再次延長開庭時間。”
    “好的，就這件事？”
    “是的。”電話響起，陳傑克接電話，裏麵傳來他老婆聲音：“你到底去哪裏了。”
    “麗莎，我馬上過來。”陳傑克看了辦公室一眼，出去了。
    張晶瑩覺得胸悶，被抓了現行，為這點事根本不值得再返回辦公室，完全可以打電話或者發電郵。他故意在10分鍾內返回，就是為了查她在幹什麼，既然他這麼不信任她，看樣子她得事事小心。
    陳傑克去接老婆的路上很開心，沒有想到還有人同他一樣喜歡這首歌，他覺得自己不該突然返回去，嚇她一跳，他也說不清，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衝動。張晶瑩看似城府很深，綠卡還沒有到手，工作認真又很靈活，想辦法幫助她吧，上次被搶也損失了一些。張晶瑩的身影，像一隻靈敏的小鹿躍進他的腦海裏，他感到發熱，打開窗子透透風，清醒頭腦。
    H市的春末，空氣總是潮濕，靠近海洋的原因；剛下過雨，立刻天晴，時常可以看到彩虹。黃昏的湖心公園紅杉林地，幾個青少年在一起玩樂。旁邊放著小的音箱，裏麵傳出嘻哈音樂，一個非裔男孩在跳舞，艾米莉開心地和他對跳，兩三個青少年在嬉笑著喝著奶茶。
    艾米莉的頭發編了非洲風格多條小辮子，穿了牛仔短褲和露臍T恤衫。她停下來休息，坐在草地上，朋友們都離開了，隻剩下一個中國男孩丹尼坐下來同她聊天。
    “聽你說今年準備要休學了？”丹尼隨意地坐在草地上。
    “我準備休學一年。”艾米莉呆滯地看著前方。
    “幹嘛休學？”丹尼好奇地看著她。
    “不想在家住了，我想去美發學校學習，拿一個美發執照，掙到錢了再去拿一個紋身的執照。”
    “不在家住，你住哪？”
    “在唐人街一間合租屋，房租很便宜。”
    “你真厲害，我也想搬出來住。”丹尼羨慕地說，“我媽太羅嗦，不過學費沒人替我付。”
    “自己掙唄。”艾米莉開始玩手機遊戲，她無法戒掉遊戲癮。
    “我還想換一個好學校呢，沒有時間出去打工。”丹尼拿起石頭扔向遠方。
    “自從我媽嫁到美國，幫我弄過來已經兩年了。”艾米莉哀怨地看著前方，“我媽每天打工，她和老公經常為錢吵架，有一次他把我媽胳膊都打骨折了。“
    艾米莉把她和母親的合影給丹尼看，丹尼瞄了一眼：“你媽報警了嗎？”艾米莉又翻出一張繼父的照片，滿臉橫肉的白人。“我媽才不敢報警，怕綠卡拿不到。”艾米莉回道。
    丹尼看著手機上的照片，把手搭在艾米莉的肩膀上：“哎，你叫他爸爸嗎？”
    艾米莉甩開他的手：“我才不叫呢！我叫他爸爸，那我親生爸爸該怎麼叫？
    “哈哈！你現在哪裏打工？”丹尼裝著沒事。
    “晚上在夜店打工，我要學發型師，我媽不讓學。”艾米莉有些惆悵，“你看我自己染的頭發好看嗎？”丹尼摸著她的頭發：“酷，周末我去看你。”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盒蛋卷，遞給艾米莉。
    “吃嗎？抹茶味的。”丹尼抽出一根蛋卷。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抹茶的？”艾米莉欣喜接過蛋卷。
    “不告訴你，現在不早了，我們去吃日本拉麵吧。”丹尼起身。
    兩人起身離開公園，夕陽西下，透紅的霞光穿過綠色的鬆林，在地上投下一塊塊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