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唐人街的房客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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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夜晚的藍帽子花街,隻有暗黃的路燈,偶爾聽到唐人街大街上的車流;王勝利的家燈火通明,傳來陣陣麻將聲,和人們講話的聲音,廚房和客廳,餐台上各放了一份中文報紙,同樣畫麵:湖心公園發現無頭女屍。王勝利,老白,王勝利的老婆香玉,隔壁中年單身女鄰居莉亞,正在打麻將,電視裏新聞女主播站在湖邊,給觀眾報告發生女屍的新聞。一邊比劃,一邊講解,湖邊被黃線圈起。
“昨天可真險啊,還好把魚都倒回湖裏了。”王勝利摸著麻將。
“沒有帶回來一條魚,還沾一身腥。”香玉埋怨地看著王勝利。
“可沒把我嚇出尿來,那裝女屍的塑料袋裏還裝了幾個大石頭。”老白心有餘悸。
“我現在一個人在家都害怕,每天檢查門窗是不是關好。”莉亞眼神朝四周掃了一圈。她是一個害怕寂寞又不信任他人的女人,丈夫是中國高官,因為不能生育而離婚。到美國投奔她姐姐,靠著離婚帶來美國的資產,買了幾套房出租。往日的情傷使她難以打開心扉,眼看過了五十歲,她放下心思不再考慮男人。
莉亞眼神停住,從裏屋出來一個身材線條凸凹的女人;身穿著瑜伽服戴著麵膜,也能看到丹鳳眼。她走向麻將台,這是房客張晶瑩大約三十歲,在唐人街的律師事務所做助理,從芝加哥到H市不過半年,為節省費用交通方便暫時住這裏,她手裏拿著一張支票遞給王勝利。
“張晶瑩律師你交房租可真準時啊,不早交也不晚交那麼準時。”王勝利雙手接過支票放在襯衣口袋裏。
“守規矩不好嗎?”張晶瑩冷淡地回答。
“好,我們就喜歡你這樣的房客有信用。”王勝利滿臉堆笑地看著張晶瑩。她沒有回話,走到桌子邊坐下來,拿起報紙看。
“這件事太可怕了,公園離我們多近啊,治安太亂了!”張晶瑩邊看邊拍打臉上的麵膜。
客廳門被悄悄推開,一個矮胖健壯的三十五六歲男人,一手拎著塑料袋,身上搭著一件夾克走進來把門關好,走到客廳找到冰箱,把塑料袋放進去,這是房客李大廚。香玉看到李大廚打開冰櫃,好奇他帶了什麼食物回來,忍不住發問:“李大廚,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餐廳剩下來的雞腿肉。”李大廚疲憊地答道。
“我以前也做過餐廳,雞腿肉多好吃,可老美偏說那是紅肉,要吃雞胸肉純白肉。”王勝利得意地說著往事。
“王老板你說的有理,老美不懂吃。”李大廚微笑。仿佛找到知音。
“油煙味好重!”張晶瑩放下報紙,走進裏屋。李大廚聞了聞自己肩上的夾克,看著張晶瑩離開,在桌邊坐下來,盯著報紙上的標題看著。
“我們這套房,還剩最後一小間沒有出租,”王勝利抬高音量,“你們看可有認識的介紹過來。”
“打廣告了嗎?”莉亞問道。“報紙,微信群都打了。”香玉不耐煩回答。“應該不愁出租吧。”老白打出手中最後一張牌。
四月芳菲盡,藍帽子花街沒有藍帽子花,這是當地的州花和魯冰花非常相似。倒是桃紅色夾竹桃恣意的開放,與白色紫薇樹相映襯,整個街道充滿便宜鮮活的豔麗。
王勝利家附近的街區,一個長發女孩在街道上好奇地找每家的門牌號,超短的牛仔短褲顯得雙腿格外細長。蒼白的小臉上使憂鬱的大眼睛格外突出,一縷挑染成紫色的頭發搭在側麵。街道上車輛橫七豎八擋住了門牌,她終於找到王勝利的家門口,看了看手裏的紙條,猶豫地敲門。
王勝利開門,看見瘦得像竹竿的女孩拿著一個行李箱,身上背著一個嵌滿鐵釘的名牌包。
“你是早上打電話來看房子的那位小姐?”
“你這裏出租單間?”
“三百元一個月全包。“
王勝利熱情打卡大門,女孩進了房間出來在客廳四處張望。
“這房子住了多少人?”
“我和老婆住一間,還有兩間已經出租了。”王勝利自信地說,“其他兩間都是四百元一間,一個女律師,一個餐廳老板不複雜。一個月押金一個月租金。”
“我白天在學校讀書,晚上打工回來比較晚。”
“你在上大學嗎?回來多晚都沒有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鑰匙的,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進來?”
“大概就是這幾天就搬過來。“艾米莉心不在焉。
“你先交一個月的押金吧,你搬進來的時候再交租金。“
“我搬進來的時候再交可以嗎?“
“一會有好幾個人過來看房,等你再過來就沒房了,這地點多好,我自己都住這。“王勝利拿出手機在艾米莉麵前給她看多少人打過電話。艾米莉猶豫了一下,打開背包,從裏麵拿出一個錢包,拿出現金五元,十元,二十元,數夠了三百元交給王勝利,王勝利快速數了錢。
“你運氣真好,早來早到,你搬來的時候我再給你鑰匙。”王勝利興奮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我給你打一個收條。”
“叫我艾米莉就好了。”艾米莉輕聲地回道。
王勝利在廚房裏拿出一張便條,快速寫好收據遞給艾米莉,順便拉開大門,艾米莉拉著行李,在出門之前又看了裏麵一遍。王勝利關上門,來不及又重新數了一遍手裏的現金。
混合著熱帶海洋氣候的城市裏,到處都是棕櫚樹,你以為生活在熱帶,往H市北方開一小時又是山丘和密不透風的橡樹與雪鬆。城市的東西方向都有大量柏樹和杉樹,混雜著紅莓和黑莓的矮灌木。古老彎曲的本地橡樹中夾雜著混長的外來植物,讓城市的色彩更加豐富。
通稱唐人街的地方是指中國城與越南城,連接在唐人街主幹道。中國城有一片安靜角隅,不起眼的老式茶色玻璃窗寫字樓坐落在這裏,樓房有八層高。樓前麵除了停車道,還有幾棵老橡樹,有幾張橡木椅隱藏在樹下,和石塊拚成的小路,構成簡單園林,是辦公室出來透氣的小天地。這棟不起眼的樓房是唐人街老牌寫字樓,聚集了數十間律師辦公室,保險公司、房產交易、私家偵探、會計稅務、投資公司、不用出樓就可以辦好各種法律事務的萬事通寫字樓。
清晨的寫字樓,車庫停車場已經停滿了車,露天的停車場也陸續填滿。底層樓梯門口好幾個人等電梯,張晶瑩身穿緊身紫紅色套裝,拎著裝很多文件的大包站在電梯口;電梯到達好幾個人進去,在電梯即將關門時,一個頭發微卷三十七八歲的男人擠進來,他是私家偵探路易斯,他看到張晶瑩同她點頭微笑。電梯到六樓路易斯出去,八樓到了拐過彎道,看到門上貼著中英文塑料刻字招牌:陳傑克律師事務所。
張晶瑩推門進去,裏麵有四五個員工在辦公桌上忙些什麼,裏屋是老板陳傑克的房間;房間昏暗,到處都是文件和書櫃裏塞滿了書,看著雜亂。書櫃一角有金色喇叭形狀的老式留聲機,一個瘦高寬肩的中年男人,在給奄奄一息仙人掌澆水。陰深無力的眼神,高顴骨上架著鈦合金眼鏡,冷漠的臉沒有表情,看上去總是在思索,駝背在光線裏更加明顯。
張晶瑩打開電腦,在前台複印機前拿了資料。帶著文件夾到陳傑克的房間敲門,陳傑克埋著頭,“進來。”張晶瑩把文件放在桌上,“老板,這是今天預約的客人名單和時間,一個是投資移民申請綠卡,一個是經濟案要上庭的,一個離婚案,一個按摩院女工遭警察釣魚案。”
陳傑克回到座位上,拿起資料,“會客室安排好了嗎?”
“已經安排好了。”張晶瑩看著他,
“今天氣色不錯嘛!”陳傑克打量了張晶瑩新買的紫紅色緊身套裙,漫不經心地說。
“謝謝!老板沒有其他事,我先出去了。”張晶瑩不自然地轉身,
“沒事了,我先看看資料。”陳傑克笑了笑。他的目光隨著張晶瑩矯健的步伐而去,接著,他拿起一個文件夾開始翻閱。
張晶瑩在辦公桌前接打電話,一會兒,陳傑克拿著文件走到另外一張桌子,把文件給青年男人。“小金,去找樓下的私人偵探路易斯,叫他幫忙找一個人,他應該找得到。”
“哪個案子?”小金立刻起身。
“是T租車公司要小四川餐廳老板索賠的案子。”
“小四川老板要倒黴了。”小金天真看陳傑克。他沒有回答直接回到他的辦公室。小金走到張晶瑩桌邊,“晶瑩,我手邊事情太多,你能去樓下找私人偵探路易斯叫他查一個人嗎?老板交代的。”
小金答應張晶瑩在午餐後帶一杯奶茶給她。快中午的時候,張晶瑩忙完,準備去找路易斯,然後出去吃午飯。在六樓的一間小辦公室,門口都沒有牌子,隻有號碼613,這就是路易斯的辦公室,她朝裏窗裏看不見人,於是敲門。
“請進。“裏麵傳來路易斯的聲音。
她推門進去,路易斯和警探斯蒂文在講話。路易斯看到張晶瑩,示意她等一等。斯蒂文盯著張晶瑩看,友好地打了招呼,他看見路易斯有客人說了幾句就告別。
“張小姐,要喝咖啡還是茶”路易斯帶著笑意。
“剛才這人是誰啊?盯著我看。”張晶瑩無意地問道。
“是調查湖心公園無頭女屍案的警探斯蒂文,女屍是亞洲人。”路易斯在衝咖啡。
“我們老板想要請你調查一個人的下落,有個叫孫梅英的上海女人用小四川餐廳謝老板的身份證,在T租車公司租了一輛福特轎車,她到那個餐廳剛做了兩個星期,現在連車和人都失蹤了,T租車公司要謝老板賠,那是一輛新車。”張晶瑩站著一口氣說完。
路易斯過來遞了一杯咖啡給她,他坐在張晶瑩對麵的沙發上。在美國長大的路易斯,體型健壯精力旺盛;父親是廣東人,沒有休息日的長途卡車司機,母親是精於家務的墨西哥家庭婦女。路易斯精通西班牙語,中文,廣東話,英文更是不在話下。原來在警察局工作,不知什麼原因從警察局出來,自己開了私人偵探所。對中西人情世故的了解,做過警察的背景使他逐漸在唐人街熬出頭,上到議員市長,法官警察,下到墨西哥和華人幫派,黑白兩道,唐人街那點事逃不過他的眼線。
“這種事情見得多了,不管是被騙租的車還是被搶的車,估計早已經開到墨西哥去了。”路易斯無奈地搖頭。
“替她租車的謝老板慘了。”張晶瑩喝了一口咖啡。把茶幾上的文件推向路易斯,他把文件夾打開,看著照片。
“叫謝老板來找我。多花點錢能找到她。”路易斯合上文件。
美國這地方,如果失蹤者名字不在警察局名單上,猶如大海撈針。路易斯的客戶很多都是中國人,墨西哥人,失蹤的人部分是有目的失蹤,大部分沒有合法證件,花錢找他們也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張晶瑩看著路易斯:“這樣吧,我把資料給你看著辦。”她起身要走,路易斯也跟著走到門口:“不加錢希望不大,嘿嘿!”
張晶瑩笑著揮手告別,路易斯是一個有魅力的人;五官挺拔,卻有東方人的清秀,眼角彎彎,不看眼神以為在笑,加上禮貌體貼的態度,健壯的體魄,讓人想同他交往。張晶瑩對他有好感,也許可以做一個盟友,她心裏盤算著。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張晶瑩還坐在辦公桌前等男朋友的電話;男朋友翔天在芝加哥讀建築博士,他對沒有建築特色和像樣博物館的城市,有些看不起。對她來說文化生活享受是次要的,綠卡和律師執照才是人生目標。大學時她讀了父母替她選的熱門專業金融係,然而她一直想做律師;畢業後在一家銀行工作,她卻始終沒有興趣,好不容易攢夠了錢,來美國留學上法律專業,時光荏苒,年過三十回到國內已經是剩女,她不打算回去。茫茫人海,她未知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