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安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懷疑今晚的安眠藥讓自己出現了幻覺。他左手使力拉大窗戶的縫隙，寒風呼呼的鑽進領口。一低頭就看到吳同黑漆漆的發旋兒，手裏還折著一張卷子，口中念念有詞。
    這人，怎麼會在錢順家的？？
    沈念安掏出手機向下滑。點開對話框，他跟吳同有好些天沒互發消息了。
    敲了幾個字過去。
    “睡了嗎？”
    樓下吳同手機在口袋裏嗡一聲響，怕吵到錢順休息，他進門後將聲音調成了振動。
    睫毛一閃。
    已經淩晨一點了，這個時候發消息做什麼？被拒絕後吳同冒著被沒收的風險每小時不低於10次的看手機，一有消息就歡喜的點開。為了降低自己的期待值，甚至關機一整天到晚上熄燈後再打開看有沒有未讀消息。
    結果是，都沒有。
    吳同咬咬牙裝作沒看見塞回兜裏，心跳如鼓。他閉上眼睛強迫自己靜下心默背，再過最後一遍，就去睡覺！
    明天早上再回複，就說睡著了沒看到。
    樓上沈念安伸長脖子將吳同的動作看的一清二楚。他深吸一口氣，一股無名火竄起。轉身回到客廳四下尋找，最終目光鎖定在了魚缸裏。
    水中金魚驚恐的擺動尾巴亂竄，沈念安細長的手指越過它，抓起一把水底的彩色石子。
    回到窗台，寒風吹幹水漬。他指尖冰涼，閉上一隻眼睛瞄準。頃刻間將手中的石子盡數拋出。
    爽！
    石子噼裏啪啦砸向玻璃，聲音劃破長夜。吳同一驚，還以為天上下鹽粒兒了。
    頸口冰冰涼涼的，還有點硌。伸手一抓，是濕滑的小石子。
    哪家半夜不睡覺的皮孩子？！
    吳同立馬打開窗戶，用卷子遮住腦殼向上看。左右上方鄰居都熄著燈毫無動靜，他本想大聲嗬斥一聲讓家長好好管教，但考慮到樓上住的最近的沈念安。又硬生生將這口氣咽了回去。
    沈念安聽到樓下關窗的聲音，想到吳同吃癟的表情。他抽出紙巾仔細的擦幹每一根手指，慢悠悠的晃到臥室裏躺下。
    為了趕上第二天六點多的早讀課，說好了還要給錢順做早飯。吳同五點鍾就起來了，簡單的烙了幾張蔥花餅熬了粥。
    錢順睡醒惺忪，從臥室出來看到桌上的早餐。
    “你還真起來做飯了，多睡會兒啊！買著吃就行。你昨晚幾點睡的？”
    吳同也覺得自己熬的厲害。他太陽穴突突的跳，耳朵裏充斥著尖銳的金屬耳鳴音，聽著錢順的聲音感覺很遙遠。
    “大概一點半吧，你吃飯，我提前去一會早讀。”
    “哎…你別著急走…”
    吳同抓起背包跨到門外按電梯，將錢順勸阻的聲音甩在身後。
    沈念安靠在椅背上，單手握著一本英語小說在讀。他視線跳過楊齊緊盯著眼皮打架的吳同。
    真以為死記硬背就能學好英語了，把自己身體當鐵打的用。
    吳同看著課文裏的單詞一個個在眼前跳動變得模糊，終是抗不過困意一頭趴在了桌子上。
    沈念安不動聲色的拿起一本書，遮住了他的睡臉。
    直到下課鈴聲，楊齊拿著物理習題冊將人搖醒。吳同才驚覺一節早讀課已過。他懊惱的搓著眉心，嗔怪道。
    “你怎麼不叫醒我啊？我這節計劃要背一篇範文的！”
    楊齊覺得自己可無辜了。
    “平時你不也睡覺嗎？你也沒讓我叫你啊！我看你睡的挺香的！”
    好不容易受到點正麵影響，拿著錯題去不恥下問了。還被人拿話噎了一頓。
    吳同也覺得自己困暈頭了，剛剛的語氣確實有些重。他接過楊齊的本子強打精神。
    “哪一題？”
    “這個！忽略空氣阻力，一個石頭從高樓頂部以每秒10米的水平初速度被拋出，同時具有向下的初速度……”
    本來是一道不算難的物理題，但吳同的腦漿因為熬夜都變成了一團漿糊。整個解題過程就在腦袋裏，就是表述讓人聽不明白。
    楊齊急了。
    “到底怎麼解的？你說清楚，下節課是魔鬼魚的！第一節啊！”
    沈念安身子探入兩人之間，抓過吳同正薅著發根的手掌，指縫中幾顆彩色石子往掌心一拍。
    “正好有石頭，要不拋出去實驗試試？”
    吳同揉搓著手心展開一看，兩眼疑惑。大腦如同生鏽般無法運轉。
    沈念安目光定定的看著他，繼續提醒。
    “昨晚睡得好嗎？”
    吳同臉色一變，突然想起那條沒回複的信息。頓感心虛，眼神飄忽。
    這半夜不睡覺的皮孩子找到了。
    “嗯…我睡得好…還是不好呢…怎麼說呢，我覺得你這石子不適合演示拋物題…”
    吳同磕磕巴巴，沈念安笑的發邪。
    “石子不適合？其實當時我手裏還有一杯開水。”
    從楊齊角度看過去，這兩人好像擊了個掌。聽到沈念安問候吳同，他立馬附和。
    “能睡得好嗎！背閱讀理解一點半都不睡！早上五點鍾就起來給錢順弄早飯，看看這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吳同把習題冊蓋在楊齊嘴上，心裏咒他十八遍這輩子娶不上媳婦！
    “哦～還早起做早飯了。嗯，挺好的。”
    沈念安晃回座位上，從桌洞裏抽出物理書，大力拍到桌麵上。
    啪！
    吳同身子一抖，手裏的石子全數掉在地上。他雙手蒙住因為哈欠泛著淚光的眼睛，口中無聲的罵罵咧咧。
    我在哪兒睡關你雞毛事！我想給誰做飯就給誰做飯！我不想回信息就不回！
    反正…
    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楊齊不知道這倆人哪根筋又不對了，都分開坐了還能陰陽怪氣。他都已經習慣了。好在沈念安除了脾氣壞點，其他沒什麼毛病。雖然話裏話外總是冷冰冰的，但給楊齊講題卻很有耐心。
    吳同斷斷續續幾乎睡了一上午，楊齊沒辦法了用書本在他麵前摞的老高擋住。直到午飯時間才叫醒他。
    “別睡了！你都睡一上午了！熬一晚上錯過四節課你這有點劃不來了吧！”
    楊齊又好氣又心疼。
    吳同睡得臉蛋子都有點浮腫了，眼睛也鼓起來。嘴角上還有幹透的口水，無精打采道。
    “我不想吃飯了，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給我帶了。”
    說完扯過衣服墊在下巴，又要趴下。
    他小臂一展，不小心掃到桌麵上一個筆記本，砰的一聲砸在桌腳。
    楊齊撿起來，沉甸甸的，有三四厘米厚。封麵是皮質的略有磨損，還貼著便簽。大體翻看一下，每一頁上都字跡工整寫的很滿。高頻真題詞彙；語法練習；寫作話題素材積累…
    吳同坐直身體，呆愣愣的看著楊齊手中。筆記本很舊了，但保存的很好連缺頁都沒有。可以看出原主人的愛惜程度。他麵前堆成山的書本上，靜靜的放著一對耳機。
    兜裏的手機又嗡一聲響。
    吳同點開，上一條還是他昨晚的問候。
    “這是我在寧海高中用過的口語課件，聽力和口語練習以後你都會用到。”
    楊齊擺弄著耳機，觀察了一會一臉認真的說。
    “這耳機也不便宜吧，好像比你手機都貴哦…”
    走神之際，手機再次振動。
    “就當是你上次錄音的回禮了。”
    吳同苦笑，回了禮就是兩不相欠了對不對。沈念安，你算的可真清楚。
    楊齊將筆記本和耳機都放到吳同背包裏，雙手托著下巴，思索片刻開口。
    “其實沈念安人挺好的，你倆為啥總掐架呢？掐完了還要接著好。”
    吳同腦子一團亂麻，真想摳出來理一理。他撥通錢順的電話，支吾著開口。
    “在哪兒呢？”
    錢順那頭吵吵嚷嚷，一聽就是在食堂搶飯。半天才聽清楚吳同的話，大聲回應。
    “啊？我在食堂呢！啥事啊？吃了嗎你倆？！”
    吳同耳朵被震的發癢，同樣提高分貝問道。
    “我在你那住！你女朋友生氣嗎？！不方便的話你直接說！”
    楊齊正準備走呢，再不去連甜膩膩的麵包都買不到了。聽到吳同問話，一臉不解的問。
    “他跟那誰倆不掰了嗎？哪來的女朋友？”
    吳同下意識說。
    “不是跟那穿白衣服的？我記錯了嗎？開學前咱倆提前回學校，他還約姑娘去家裏看電影。”
    楊齊隻一瞬就明白了，奪過手機音量加到最大喊道。
    “你就裝逼啊！我都聽其他班女生說了，人家現在跟六班班長談著呢！那天晚上你壓根沒睡成！還跟我們說你不是處男了！我呸！不要臉！”
    錢順那邊徹底啞了火，停滯了一秒鍾就掛斷了電話。留下吳同一頭霧水。
    沒談就沒談嘛，有必要跟兄弟說謊嗎。
    楊齊拽起吳同。
    “走！我必須當麵撕開這混蛋的虛假麵目！”
    沈念安回到家中，餐食已經擺在飯桌上。依舊清淡的口味。他夾起一片米粉肉放入口中咂摸，回憶著那天第一次吃到吳同手藝是什麼味道。
    吳姐照例每日打掃著房間衛生，沈念安近身的事情，她都是親力親為的。這孩子是個愛幹淨的，沒讓她受過累。
    清理到櫃子上的魚缸，吳姐察覺到異樣問道。
    “小安，這魚缸裏石子擺件怎麼少了？”
    沈念安不動聲色的用勺子攪動著羹湯，不緊不慢的回答。
    “哦，可能讓牛奶撈出去玩了。”
    吳姐半信半疑，手中的濕布繼續擦著櫃麵。
    “這小貓奇怪哦，不撈魚吃撈石子做什麼？”

    作者閑話：

    吳同預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