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星是被鋼琴聲吵醒的。
    不是工作室那架三角鋼琴，音色更清透些，像雨珠落在玻璃上。她抓過手機看時間，早上七點半，窗簾縫隙裏漏進的陽光在地板上投出細長的光斑。
    昨晚趴在琴鍵上睡著了，臉頰還留著琴鍵的壓痕。她揉著脖子坐起來，才發現聲音是從手機裏傳出來的——是她淩晨發的純鋼琴版demo，不知什麼時候被設置成了循環播放。
    耳機線纏在手腕上，某個轉調卡頓的地方正卡在第17秒。蘇晚星點開音頻文件，進度條卡在那裏，像隻不肯往前走的蝸牛。
    “卡殼了啊。”她對著空氣輕聲說，指尖在琴鍵上按出那段旋律，卡頓的地方依然不順暢，像有根無形的線纏著指尖。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是寵物醫院的消息：“雪球今天狀態很好，已經會主動蹭人了，下午可以來接哦~”
    附帶的視頻裏，白團子正抱著護士的手指啃，尾巴尖輕輕晃著，和初見時那隻炸毛的小可憐判若兩貓。蘇晚星彎了彎嘴角，回複：“下午三點過去接。”
    放下手機才發現，鎖屏界麵那張陸知衍和林薇的照片不知何時被換成了雪球的睡顏。她愣了愣，才想起是淩晨迷迷糊糊時換的，像在刻意把某個音符從樂譜裏塗掉。
    工作室的門被推開時，蘇晚星正在煮咖啡。陸知衍走進來，身上帶著外麵的陽光味，手裏拎著個紙袋：“張阿姨做的三明治。”
    她沒回頭，盯著咖啡壺裏翻騰的氣泡：“你怎麼來了？”
    “路過。”他把紙袋放在鋼琴上，目光掃過攤開的樂譜，“demo卡殼了？”
    蘇晚星端起咖啡杯的手頓了頓。琴鍵上還放著修改到一半的譜子，卡頓的那小節被紅筆圈了又圈，像道解不開的結。
    “嗯，轉調有點問題。”她避開他的視線，喝了口咖啡，苦澀感順著喉嚨往下沉。
    陸知衍沒再追問，隻是拿起譜子翻看。陽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清青色的血管，和那天喂貓時捏著貓條的手慢慢重合。蘇晚星突然想起那張照片，林薇的手搭在他手臂上，指甲也是紅的，像滴落在樂譜上的墨水。
    “下午去接雪球？”他突然開口，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
    “我陪你去。”
    蘇晚星剛要拒絕，就被他接下來的話堵住：“正好順路去趟技術部，看看試聽數據的統計方式。”
    她捏著咖啡杯的手指緊了緊。賭約的事，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
    下午去寵物醫院的路上，車裏很安靜。電台在放一首老歌，旋律緩緩的，像怕驚擾了什麼。蘇晚星看著窗外掠過的樹影，突然聽見陸知衍說：“上周的晚宴，林薇是去找我談解約的。”
    她轉過頭，看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側臉在陽光下顯得輪廓分明。
    “她知道林氏動你原稿的事瞞不住了，想私下解決。”他目視前方，聲音很輕，“照片是她助理發的，已經辭退了。”
    蘇晚星沒說話，隻是把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原來那個卡頓的音符，他聽見了。
    雪球見到蘇晚星時，立刻從貓包裏鑽出來，順著她的褲腿往上爬，小爪子勾住布料，發出細細的嗚咽聲。陸知衍伸手想摸它，卻被它嗷嗚一口咬住指尖，沒用力，像在撒嬌。
    “記仇呢。”蘇晚星笑著把貓抱進懷裏，白團子立刻蜷成一團，呼嚕聲震天響。
    回去的路上，雪球在蘇晚星腿上睡熟了。陸知衍突然說：“demo我聽了，卡頓的地方可以試試用泛音過渡。”
    她愣了愣：“泛音？”
    “嗯，”他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細碎的光，“像貓爪踩在琴鍵上的聲音，很輕，但能接住那個轉調。”
    蘇晚星低頭看著懷裏熟睡的雪球，突然笑了。原來有些卡頓，不是解不開，隻是需要個溫柔的過渡音。
    回到工作室時，技術部發來消息：兩個版本的試聽渠道已經搭建好了，明早八點準時上線。
    陸知衍把車停在樓下，看著蘇晚星抱著貓準備下車，突然說：“不管結果怎麼樣，你的旋律已經站住腳了。”
    蘇晚星抱著雪球的手緊了緊，沒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車門關上的瞬間，她聽見車裏的電台還在放那首老歌，這次沒有卡頓，旋律流暢地漫出來，像月光落在琴鍵上。
    上樓打開門，雪球立刻從她懷裏跳下來，在工作室裏巡視領地，最後跳上鋼琴凳，蜷在樂譜旁邊。蘇晚星坐在它身邊，指尖落在琴鍵上，按出那段卡頓的旋律，這次加了泛音。
    清透的泛音像顆小石子投入湖麵，蕩開圈圈漣漪，轉調變得順滑起來。她看著樂譜上那個畫著雪球的角落，突然拿起筆，在旁邊添了個小小的音符。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來，鋼琴聲在工作室裏流淌，沒有卡頓，隻有慢慢舒展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