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棚的燈光亮到後半夜，蘇晚星才抱著樂譜出來。陸知衍在沙發上睡著了，身上搭著她早上隨手扔的薄外套，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樂理入門課程的支付界麵。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指尖剛要碰到屏幕，就被他攥住了手腕。陸知衍的睫毛顫了顫，沒睜眼，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改完了？”
    “嗯。”蘇晚星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隻是改了副歌的轉調，還沒錄demo。”
    他這才鬆開手，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我讓張阿姨熬了宵夜，在保溫箱裏。”
    工作室的冰箱發出輕微的嗡鳴，蘇晚星打開保溫箱，排骨湯的香氣漫出來，混著空氣中未散盡的鋼琴鬆香。她舀了勺湯，突然想起早上陸知衍蹲在救助站喂貓的樣子，他捏著貓條的手指骨節分明，和此刻握著湯勺的手重疊在一起。
    “雪球怎麼樣了？”她低頭吹著熱氣。
    “讓助理接去寵物醫院了，”陸知衍遞過紙巾，“醫生說它有應激反應，得住院觀察幾天。”
    蘇晚星沒接紙巾，隻是盯著碗裏的蔥花：“你沒必要為了我查林氏。”
    陸知衍的動作頓了頓：“我不是為了你。”
    “那是為了什麼？”她抬頭看他，燈光在她眼底投下細碎的光斑，“為了證明你有能力隨時捏死對手？”
    這話像塊冰投入湯裏，瞬間涼了半截。陸知衍放下湯勺，指腹在桌麵劃了劃：“林薇在項目裏動了手腳，把你的原稿發給了別的作曲人。”
    他從公文包裏抽出份文件，是兩段旋律的頻譜對比圖，紅線和藍線在某幾個小節幾乎重合。蘇晚星的指尖猛地收緊，湯勺在碗裏叮當作響。
    “我早上讓技術部查的，”陸知衍的聲音沉了些，“她想等你交稿後，讓那人搶先發布，說是”合作改編”。”
    保溫箱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蘇晚星卻覺得指尖發冷。她想起林薇在合同上圈出的“電子音效”，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是修改意見，是給別人鋪路的路標。
    “你打算怎麼辦？”她把湯碗推遠了些。
    “按規矩來。”陸知衍合上文件，“法務部會發律師函，但項目暫時不能停，投資方那邊催得緊。”
    蘇晚星沒說話，隻是把樂譜塞進背包。帆布包帶勒得肩膀生疼，她走到門口換鞋時，陸知衍突然說：“明天我陪你去見投資方。”
    “不用。”她拉開車門，夜風灌進衣領，“我自己能處理。”
    車門關上的瞬間，陸知衍看著她的車尾燈融進夜色，像個沒唱完的音符。他拿起手機給助理發消息：“把律師函壓三天。”
    第二天蘇晚星去見投資方時，林薇也在。她穿了件香檳色西裝，指甲塗著和合同上紅筆一樣的顏色，看見蘇晚星進來，笑著起身握手：“晚星來得正好，我剛和王總說，你的旋律太單薄，得加些流行元素。”
    王總在旁邊打圓場：“林總監也是為了項目好，年輕人嘛，多聽聽建議總是沒錯的。”
    蘇晚星把樂譜放在桌上，推到林薇麵前：“這是修改後的版本，轉調部分用了複調手法，不需要額外加音效。”
    林薇翻樂譜的動作很慢，假睫毛在紙上投下扇形的影子：“複調？現在的聽眾哪懂這些，他們隻認副歌夠不夠洗腦。”
    會議室的空調開得太足，蘇晚星指尖有些發涼。她想起陸知衍昨晚說的“按規矩來”，突然笑了笑：“那不如我們打個賭？”
    “賭什麼？”林薇挑眉。
    “就賭哪個版本的試聽量更高。”蘇晚星指著樂譜上的標記，“我用我的複調，你用你的電子音效，三天後讓技術部統計數據。”
    林薇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拿起筆在樂譜上畫了個圈：“賭就賭，但輸的人要公開聲明，自願放棄署名權。”
    蘇晚星看著那個圈住“升fa”的紅圈，突然想起救助站的鐵絲網。原來有些牢籠不用鐵欄杆，隻用幾個字就能困住人。
    回工作室的路上，她收到陸知衍的消息：“投資方那邊我打過招呼了。”
    蘇晚星盯著屏幕看了半分鍾，打字：“不用。”
    發送成功的提示跳出來時，她把手機扔進包裏。路過樂器行時，櫥窗裏的白色鋼琴正在打折，琴鍵縫隙裏積著薄薄的灰，像她此刻卡在喉嚨裏的話。
    傍晚陸知衍來接她時，她正在給雪球錄視頻。寵物醫院的護士發來的，那團白乎乎的毛球縮在貓窩裏，對著逗貓棒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又猛地縮回去。
    “它今天肯吃貓糧了。”蘇晚星把手機遞給他，屏幕上的雪球突然打了個噴嚏。
    陸知衍看著視頻，突然說：“賭約我可以讓你贏。”
    “我不要你讓。”蘇晚星拿回手機，鎖屏界麵是她昨天拍的鋼琴鍵，“我隻是想知道，我的旋律到底能不能站住腳。”
    他看著她走進單元樓的背影，突然想起溫舒然說的那堵牆。原來牆的另一邊，藏著她不肯說出口的驕傲。
    深夜的工作室，蘇晚星把修改好的demo發給技術部，附言：“麻煩做個純鋼琴版。”發送鍵按下的瞬間，手機彈出條新消息，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陸知衍和林薇在晚宴後台說話，林薇的手搭在他手臂上，角度比上次更曖昧。
    照片下麵沒有文字，卻像個沒標音高的音符，卡在她剛理順的旋律裏。蘇晚星把手機扣在桌麵上，鋼琴版的demo從耳機裏流出來，某個轉調的地方突然卡頓，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
    她不知道這張照片是誰發的，也不想知道陸知衍會不會解釋。隻是突然覺得，有些和弦注定隻能藏在草稿紙裏，就像有些話，說出來反而會打亂所有節奏。
    窗外的月光落在琴鍵上，泛著冷白的光。蘇晚星拿出空白樂譜，在上麵畫了個小小的雪球，旁邊寫著兩個字：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