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26所謂正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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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頂層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陰沉的天空,氣壓很低。
    沈燼站在蕭硯寬大的辦公桌前,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杆標槍,但微微垂下的眼瞼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彙報完了倉庫的情況,省略了自己最後塞錢給陳有才的細節,隻說對方態度極其強硬,油鹽不進,寧死也不肯在低價上簽字,甚至以死相逼,場麵混亂,最終沒能談下來。
    “王老五和趙疤臉的人都被我們廢了,短時間內不會再構成威脅。但陳有才,他情況很差,根本無法溝通。”沈燼的聲音幹澀,“我沒拿到合同。”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隻有蕭硯指尖輕輕敲擊光滑桌麵的聲音。
    噠,噠,噠……
    節奏穩定,卻像敲在沈燼的心上。
    蕭硯靠在椅背裏,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分明的輪廓。他額角那道淺粉色的疤痕在陰天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他並沒有看桌上的文件,也沒有看沈燼遞回來的那份報價單。他的目光落在沈燼身上,平靜,深邃,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
    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沈燼感覺自己像個被剝光了衣服站在聚光燈下的囚徒。他心虛得厲害,幾乎不敢與蕭硯對視,目光下意識地飄向地麵,落在自己袖口那幾點暗紅色的印記上。
    良久,久到沈燼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敲擊桌麵的聲音停了。
    蕭硯忽然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聽不出喜怒。
    沈燼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抬眼。
    隻見蕭硯已經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緩步走到他麵前。距離很近,沈燼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清冽的玫瑰淡香。
    蕭硯伸出手,沒有碰沈燼的臉,也沒有質問。他的手掌,帶著溫熱的觸感,輕輕落在了沈燼緊繃的肩膀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沒關係,沈燼。”蕭硯的聲音溫和,甚至帶著一絲理解和包容,與他剛才那洞穿人心的目光截然不同,“你做的很好了。場麵混亂,對方又是個油鹽不進的硬骨頭,還病成那樣,沒談下來,不怪你。”
    他甚至還微微歎了口氣,眼神裏流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無奈:“是我考慮不周,不該讓你去麵對那種情況。”他的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沈燼袖口那幾點血跡,眼神暗了暗,“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這預料之外的溫和與寬慰,像一盆溫水,非但沒有讓沈燼放鬆,反而讓他心頭那根弦繃得更緊。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蕭硯的反應太平靜了,平靜得反常。這絕不是他認識的蕭硯。
    “少爺……”沈燼喉頭發緊,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去吧。”蕭硯又拍了拍他的肩,力度輕柔,帶著不容置疑的結束意味,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無害的表情,“好好休息。念念那邊,有什麼需要隨時告訴我。”
    沈燼無法再停留,隻能僵硬地點點頭,轉身離開了辦公室。厚重的門在身後合攏,隔絕了裏麵那片令人窒息的平靜。走廊裏冰冷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寒顫,後背的冷汗被風一吹,一片冰涼。蕭硯最後那溫和的笑容,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子裏,揮之不去,帶著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他失敗了,違背了蕭硯明確的指令。甚至可能打亂了蕭硯的計劃。但蕭硯沒有憤怒,沒有質問,沒有懲罰,隻有溫和的安撫。
    這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
    接下來的一周,風平浪靜。
    蕭硯沒有再提倉庫的事,仿佛那件事從未發生過。他的生活依舊按部就班:插花課,茶道,金融網課,偶爾參加一些不得不去的社交活動。沈燼寸步不離地跟著,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保鏢的角色。蕭硯待他一如既往,溫和,依賴,偶爾分享些瑣事,仿佛真的將倉庫那次的失敗拋在了腦後。
    但沈燼心中的不安卻與日俱增,蕭硯越是平靜,他越覺得這平靜之下醞釀著風暴。他總是不自覺地留意蕭硯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試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但蕭硯掩飾得太好了,那張純淨精致的臉上,隻有恰到好處的笑容和一絲病後初愈的淡淡倦意。
    直到這天下午。
    沈燼剛將蕭硯送到一個私人畫廊,站在門外走廊的陰影裏警戒。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本地新聞的推送。他本不以為意,正要劃掉,標題的幾個字卻像冰錐一樣刺入他的眼簾:城郊倉庫產權糾紛塵埃落定,重病業主陳有才於昨日病逝。
    沈燼的心髒猛地一縮,手指不受控製地點開了新聞。
    內容很簡短:身患肝癌晚期的倉庫業主陳有才,於昨日下午在市第三醫院病逝。記者了解到,陳有才先生在臨終前,已將該處位於城東新區邊緣的舊倉庫產權,正式轉讓給蕭氏集團下屬的某子公司。轉讓價格未公開。此前,該倉庫曾卷入多起地方勢力糾紛……
    後麵說了什麼,沈燼已經看不清了。他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血液似乎瞬間凍結。手機屏幕的光映著他驟然失血的臉,慘白一片。
    陳有才……死了?
    臨死前,把倉庫賣給了蕭家。
    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拒絕了,他那麼頑固,為了女兒,寧可死也要守著那個天價,他怎麼可能在臨死前突然改變主意,還賣給了蕭家?
    一個恐怖的念頭瞬間攫住了沈燼,蕭硯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陳有才命不久矣,他派自己去,根本就不是為了立刻談成,或者說,談成隻是最理想的結果,談不成他也有後手,王老五和趙疤臉的威脅被自己掃除了,剩下的,就是等,等陳有才油盡燈枯,然後,在陳有才生命最後的時刻,在病床前,對一個瀕死之人,對一個最放心不下女兒的父親,蕭硯會用什麼手段可想而知。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沈燼的心髒,越收越緊。他想起蕭硯那雙平靜得可怕的眼睛,想起那句溫和的“沒關係,你做的很好了”,原來那不是安慰,是了然,是掌控一切後的從容。
    自己那點可笑的惻隱之心,那五萬塊錢,在蕭硯龐大的棋局裏,恐怕連一絲漣漪都算不上,自己就像一個被蒙在鼓裏,還自以為做了點好事的傻子。
    沈燼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隻覺得渾身發冷,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畫廊裏隱約傳來優雅的音樂和談笑聲,與他此刻如墜冰窟的心情形成尖銳的諷刺。
    不知過了多久,畫廊的門開了。蕭硯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社交場合完美的淺笑。他看到站在陰影裏,臉色異常蒼白的沈燼,腳步微微一頓。
    “沈燼?”蕭硯走過來,語氣帶著一絲關切,“臉色怎麼這麼差?不舒服?”
    沈燼猛地回過神,對上蕭硯那雙清澈的眼睛。那裏麵盛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但沈燼隻覺得那清澈之下,是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潭。
    “沒……沒事。”沈燼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聲音幹澀,“有點悶。”
    “嗯,那我們早點回去。”蕭硯點點頭,很自然地接受了這個解釋,轉身走向電梯。沈燼沉默地跟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頂層辦公室,沈燼心中的驚濤駭浪還未平息。他剛把蕭硯的外套掛好,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的是蕭硯的助理,一個穿著得體,麵無表情的Beta男人。他手裏拿著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文件袋。
    “蕭先生,這是法務部剛送來的,關於城東新區倉庫的最終產權確認文件和轉讓協議副本。”助理的聲音平板無波,將文件袋放在蕭硯的辦公桌上。
    蕭硯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聞言,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並未回頭。
    助理放下文件,又補充了一句:“另外,醫院那邊也確認了,陳有才先生的遺體已經由殯儀館接走。他女兒按照陳先生臨終前簽的委托協議,由我們安排的社工暫時照顧,會送她去外省一個條件不錯的福利院,費用由蕭氏慈善基金承擔。”
    沈燼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看向那個助理,又看向蕭硯依舊平靜的背影。
    助理彙報完畢,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辦公室裏隻剩下沈燼和蕭硯。
    死寂。
    沈燼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衝,又在瞬間變得冰涼。他看著桌上那個牛皮紙文件袋,仿佛看著一條冰冷的毒蛇。
    蕭硯終於緩緩轉過身。他沒有去碰那個文件袋,臉上也沒有絲毫得到想要之物的喜悅。他踱步到辦公桌前,目光平靜地落在那個文件袋上,指尖隨意地拂過光滑的牛皮紙表麵。
    然後,他抬起眼,看向僵立在不遠處的沈燼。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溫和偽裝,也不再是畫廊外的關切。那是一種徹底的冰冷平靜,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和審視。
    “我說過的,”蕭硯的聲音很輕,在空曠的辦公室裏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麵,“陳有才本人,已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
    他頓了頓,目光從文件袋移到沈燼蒼白的臉上,嘴角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
    “你看,沈燼,”他拿起那個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文件袋,在指尖隨意地掂了掂,眼神如同深淵,“事情,總會回到它該有的軌道上。”
    沈燼的心髒,在那平靜到冷酷的目光下,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間停止了跳動。
    “你在怨我做的不對嗎,沈燼。”蕭硯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沈燼下意識咽了口口水,搖了搖頭。
    一聲極淡的歎息回蕩開來,“我給了陳有才體麵,給了他女兒保障,這是最好的結局了。”蕭硯從文件袋裏抽出了沈燼的卡,遞給了緊繃著的他,“你的東西,還給你,下次……我希望你麵對我可以誠實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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