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25血色下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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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燼深吸了口氣,冰涼的空氣帶著鐵鏽和灰塵的味道灌入肺腑。
眼前這座紅磚斑駁的舊倉庫,像一頭蟄伏在城郊荒蕪邊緣的巨獸,沉默,破敗,卻散發著危險的信號。蕭硯的情報很準:今天,陳有才會在這裏。另外兩撥人,也勢必會來。
他推開了沉重且吱呀作響的鐵門。
倉庫內部空曠得能聽見回聲,光線昏暗,隻有高處幾扇蒙塵的窄窗透進些天光。灰塵在光柱裏飛舞。中央,幾十號人圍成一個鬆散的圈,空氣裏彌漫著alpha毫不收斂的信息素味道和劣質煙草味混雜在一起。
圈子中心,一把嘎吱作響的破舊藤椅上癱坐著一個人。
陳有才,比照片上更瘦,更枯槁。眼窩深陷,顴骨高聳,蠟黃的臉上泛著一層不祥的死灰色。他裹著一件髒兮兮的軍大衣,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一個瘦小的身影穿著明顯過大的舊棉襖,小臉慘白,緊緊攥著父親枯枝般的手腕,大眼睛裏盛滿了恐懼,死死盯著周圍那些凶神惡煞的人。
“老陳頭,別**不識抬舉!”一個滿臉橫肉,脖子上掛著粗金鏈的光頭壯漢,嗓門洪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陳有才臉上。“就你這破地方,給你八十萬是老子心善!再敢端著,信不信老子讓你連這八十萬都拿不到,直接躺進太平間?”他身後的混混們跟著哄笑,摩拳擦掌。
“王老五,你**放什麼屁!”另一邊,一個臉上有道猙獰刀疤的瘦高個,陰惻惻地開口,眼神像毒蛇。“老陳,別聽他的。跟我趙疤臉做生意,童叟無欺。一百萬,現金,隻要你點頭,錢馬上到你閨女手裏。”他旁邊的人往前壓了一步,帶著威脅。
陳有才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月月嚇得眼淚直掉,小手慌亂地拍著父親的背。
“爸,爸你別嚇我!”小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裏格外刺耳。
王老五不耐煩地啐了一口:“媽的,晦氣,跟個癆病鬼費什麼話!”他猛地抬手,作勢就要去揪陳有才的衣領,“別**給臉不要臉!”
就在他蒲扇般的大手即將碰到陳有才的瞬間,一聲悶響炸開,王老五龐大的身軀離地飛起,狠狠砸在幾米外堆積的廢棄麻袋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和麻袋破裂的嗤啦聲,灰塵漫天。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燼不知何時已站在陳有才的藤椅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他收回踹出的腿,動作流暢得像從未動過。他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地掃過王老五帶來的那群驚呆的小弟,又轉向趙疤臉那邊,最後落在剛剛動手的王老五身上。
那眼神裏,是全然的,毫不掩飾的不屑,仿佛在看一群礙事的垃圾。
倉庫門口,湧進來幾個人。穿著統一的黑色作訓服,動作迅捷,眼神銳利,瞬間散開,隱隱將倉庫裏原本的兩撥人反包圍起來。
他們是蕭硯的人,訓練有素,絕非王老五趙疤臉手下那些烏合之眾可比。領頭的一個精悍青年對著沈燼微微頷首。
沈燼沒看他們,目光重新落回王老五身上。王老五掙紮著想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
“**的!哪來的雜……”王老五的狠話還沒罵完,沈燼動了。
眾人隻覺眼前一花,沈燼如同鬼魅般欺近,王老五甚至沒看清對方的動作,隻覺得一股巨力猛地轟在胸口。
“噗!”王老五一口血噴了出來,身體再次倒飛出去,這次直接撞塌了一堆空木箱,木屑紛飛,徹底癱在廢墟裏,隻剩下痛苦的**。
“五哥!”王老五的手下這才反應過來,怒吼著抽出鋼管,砍刀,一窩蜂朝沈燼撲來。
沈燼眼神一厲,不退反進。拳風呼嘯,腿影如鞭,每一次出手都精準狠辣,帶著地下黑拳場磨礪出的,以最快速度瓦解對手戰鬥力的本能,招招致命。
沈燼的動作簡潔高效,黑色作訓服在昏暗的光線下翻飛,每一次接觸都伴隨著骨骼斷裂的脆響和淒厲的哀嚎。蕭硯派來的人也沒閑著,迅速撲向趙疤臉那邊的人。倉庫裏瞬間陷入混戰,但局麵幾乎是一邊倒。
趙疤臉臉色劇變,他沒想到對方這麼狠,這麼強,眼看自己帶來的人像割麥子一樣倒下,他心知不妙,轉身就想往倉庫深處的小門跑。
沈燼眼角餘光瞥見,腳尖一點,一顆散落在地上的螺母彈射而出。
“啊!”趙疤臉小腿劇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一個蕭硯的手下已經利落地踩住他的後背,冰冷的槍口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別動,趙老板。”聲音冰冷。
戰鬥結束得比想象中更快。王老五和趙疤臉的人躺了一地,**不斷。蕭硯的人迅速控製住場麵,將還能動的都反剪雙手按在地上。倉庫裏隻剩下粗重的喘息,痛苦的**和陳有才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沈燼甩了甩手,指關節因為剛才的搏鬥微微泛紅。他看都沒看地上那些人,徑直走到藤椅前。
陳有才咳得渾身顫抖,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蠟黃的臉上滿是驚懼和絕望。他看到沈燼走過來,如同看到更可怕的煞神,掙紮著想站起來,卻被女兒死死拉住。
“你……你們……”陳有才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沫。
沈燼沒理會他的恐懼,從懷裏掏出那份蕭硯給他的新報價單,直接拍在陳有才麵前的破木箱上。紙張拍在積滿灰塵的木板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陳老板。”沈燼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像冰冷的機器,“看看這個。”
陳有才顫抖著手拿起報價單,渾濁的眼睛掃過上麵的數字。比市場價高百分之五十。比王老五和趙疤臉出的都高。但離他咬死的天價,還差一大截。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裏是窮途末路的瘋狂和頑固:“不夠!這點錢不夠!我要的是救命的錢!給我女兒安穩的錢!這個價,我不賣!”他用力將報價單拍回去,動作牽動了肺部,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更多的血沫濺在報價單和他自己的手背上。
沈燼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著陳有才咳得幾乎背過氣去,那佝僂枯瘦的身影和旁邊瑟瑟發抖,滿臉淚痕的小女孩,像兩根刺,紮進他刻意冰封的神經。
他深吸一口氣,按照蕭硯教的話術,聲音依舊冷硬:“不賣?陳老板,你覺得你還有資格談條件?”
他微微俯身,壓迫感十足,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陳有才:“想想你女兒。她叫月月,對吧?在城郊第一中學,七年級三班。”
陳有才猛地一顫,驚恐地看向沈燼,又下意識地將女兒月月死死護在身後。月月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抱住父親的胳膊。
沈燼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那學校,安保很一般。她每天放學,走的是後門那條小路吧?又窄又偏,路燈壞了很久了,晚上一片漆黑。”
陳有才的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呼吸變得更加急促困難。
“你還能活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沈燼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敲打著陳有才心中最深的恐懼,“等你死了,眼睛一閉,什麼都不知道了。留下她一個,無依無靠,在那條黑漆漆的小路上,會發生什麼?”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讓那恐怖的畫麵在陳有才腦中發酵。
沈燼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麵如死灰的陳有才,“簽了字,錢馬上到賬,足夠你去好點的醫院住一陣子,也能給月月留點保障。不簽……”他掃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王老五和趙疤臉,“你覺得,今天之後,除了我,還會有別人好心來找你談嗎?他們隻會更恨你,更想弄死你,還有你女兒。”
陳有才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咳嗽,而是因為深入骨髓的恐懼。他看著沈燼冰冷的臉,又看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王老五和趙疤臉,再看看身後嚇得幾乎暈厥的女兒。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他淹沒。他拚命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那個天價,那是他唯一能給女兒留下的東西。
“不,不夠!”他嘶啞地重複著,眼神渙散,帶著最後一絲頑固的掙紮,“我……我隻想多活幾年……多陪陪我的月月……”
淚水從他渾濁的眼裏湧出,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流下。他猛地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這一次咳得更加凶猛,身體蜷縮成一團,幾乎要從藤椅上滑下來。
“爸!爸爸!”月月哭喊著,拚命想扶住父親。
在陳有才咳得撕心裂肺,痛苦地彎下腰時,幾滴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血點,透過他捂著嘴的指縫,猝不及防地濺射出來,不偏不倚,落在了沈燼黑色的作訓服袖口上。
暗紅的血點,在深黑的布料上迅速洇開,形成幾朵刺目的小花。
沈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看著袖口上那幾點迅速變暗的血跡,又看向眼前這個咳得不成人形,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男人,和他身後那個驚恐無助、如同風中殘燭的小女孩。
陳有才那句“隻想多活幾年……多陪陪我的月月……”像一把鈍刀子,反複割扯著他記憶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念念躺在病床上蒼白安靜的臉,與月月此刻驚恐含淚的眼睛重疊在一起。
那點血跡,那絕望的哀求,徹底擊穿了沈燼強行築起的心理防線。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深處那層冰冷堅硬的東西碎裂開一道縫隙。就在陳有才咳得快要背過氣,頹然地順著藤椅滑坐到冰冷肮髒的地麵上,靠著牆壁,隻剩下微弱喘息的時候,沈燼突然動了。
他沒有再逼迫,也沒有拿出筆讓陳有才簽字。而是從自己貼身的褲袋裏,掏出自己泛舊的錢包,抽出了一張卡。裏麵是他打了一年多黑拳,用命換來的,原本攢著給念念應急的五萬塊。蕭硯預付了十五萬醫藥費後,這筆錢他一直留著,像最後一點保命的火種。
他蹲下身,將那張卡直接塞進了陳有才顫抖的手裏,動作有些生硬,甚至帶著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倉促。
“拿著。錢不多,應急用。”沈燼的聲音沙啞低沉,避開陳有才震驚又茫然的目光。
說完,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陳有才父女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動搖。他轉向蕭硯帶來的手下,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撤。”
手下們雖然眼中都閃過一絲詫異,但無人質疑。迅速收隊,架起地上還能動的人,如同潮水般退出了倉庫,留下滿地狼藉和癱坐在地上,手裏緊緊攥著那張卡的陳有才,以及他身邊茫然哭泣的女兒。
倉庫外,冷風一吹,沈燼才感覺到後背滲出的冷汗。
他看著袖口上那幾點已經幹涸變暗的血跡,心頭沉甸甸的,像壓了一塊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