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的辦公室依舊空曠得能聽見心跳，巨大的落地窗外，傍晚的餘暉將城市的天際線染成一片熔金。
    蕭硯出院後，某種無形的隔閡似乎被徹底打破。他不再費力維持那種不諳世事的純淨脆弱，眼底偶爾掠過的，是沈燼不曾見過的掌控欲。
    此刻，他正靠坐在寬大的辦公椅裏，指尖無意識地揉著太陽穴，眉心微蹙，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倦怠。那份被他翻閱了許久的厚厚文件，被他輕輕推過光潔如鏡的桌麵，滑到沈燼麵前。
    “沈燼，”蕭硯的聲音帶著一點剛出院的微啞，抬眼看過來，燈光落在他臉上，額角的紗布已經拆掉，留下一道淺粉色的新疤，平添了幾分破碎的真實感，“幫我看看這個，頭有點疼，看久了字就暈。”
    他的姿態如此自然，仿佛隻是讓最信任的助手分擔一點工作。沈燼沉默地拿起那份文件。封麵印著“城東新區附屬舊倉庫資產評估及意向收購計劃書”。
    他翻開，裏麵是密密麻麻的數據，圖表，航拍照片和冗長的法律條款。照片上，一座占地廣闊的舊倉庫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蕪的城郊邊緣，紅磚斑駁，鐵皮頂鏽跡斑斑，幾扇巨大的卷簾門緊閉著，透著一股破敗的死氣。倉庫後方，隱約可見一條渾濁河流的支流和更遠處貨運碼頭的模糊輪廓。
    沈燼一頁頁翻看。倉庫的所有權人叫陳有才。文件裏夾著幾張私家偵探的**照：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眼窩深陷，麵色蠟黃如金紙，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病號服，坐在倉庫門口一把破舊的藤椅上，腿上蓋著薄毯，正費力地咳嗽著。
    他旁邊，站著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穿著不合身的舊校服，小臉緊繃著，眼神裏是與年齡不符的警惕和憂慮，一隻小手緊緊攥著父親枯瘦的手指。
    另一份附件裏，有陳國棟近期在某三甲醫院的診斷報告複印件，“肝癌晚期”幾個字觸目驚心。
    倉庫的要價被紅筆圈出，高得離譜，幾乎是市場評估價的三倍。批注寫得清楚：陳國棟咬死這個價，一是絕望中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能搏到天價治療費延續生命；二是想給唯一的女兒留下足夠傍身的錢財。
    文件末尾還附了幾頁其他潛在競爭買家的簡單資料，名字都透著不好惹的江湖氣。
    “你覺得，”蕭硯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單手支著下巴，手肘撐在桌麵上，指尖還在輕輕按揉著太陽穴，看向沈燼的眼神帶著純粹的，仿佛不諳世事的苦惱，“我該怎麼拿下這個地方呢？”他微微歪了下頭，額角那道新疤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價格太高了，競爭對手也麻煩。”
    沈燼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粗糙的邊緣，陳國棟咳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和小女孩那雙憂懼的眼睛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合上文件，放回桌麵，動作帶著一種無聲的沉重。
    他避開蕭硯的目光，聲音低沉平直：“嚐試下加價，價格到位的話，應該可以拿下的。他……需要錢救命。”他試圖為那個高出天際的價格找一個合理的理由。
    “加價？”蕭硯像是聽到了一個天真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帶著冷意的弧度，他搖了搖頭，站起身，繞過寬大的辦公桌，一步步走到沈燼麵前。昂貴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而規律的輕響，每一步都踩在沈燼緊繃的神經上。
    他在沈燼麵前站定，距離近得沈燼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玫瑰淡香。蕭硯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眼睛此刻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沈燼帶著抗拒的臉。
    “沈燼，”蕭硯的聲音放得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像冰錐，“我是商人，商人追求的是利益，不是慈善。”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份被放回桌上的文件，如同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障礙，“這個倉庫的位置很巧妙，偏僻，靠河，離貨運碼頭不遠不近，水路陸路都隱蔽。它對我有大用，是打通一條新渠道的關鍵節點。我不需要它完美無缺，隻需要它絕對掌控在我手裏。”
    他的目光重新鎖住沈燼的眼睛，沒有絲毫閃避：“你在地下拳場打過那麼久，應該比我更清楚一個道理，有的時候，暴力，也是一種最高效的方式。”他微微前傾身體，氣息拂過沈燼的下頜，“告訴我，你知道該怎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