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位於市中心的藝術街區。白色的建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裏麵光線柔和，布置得高雅而空曠。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鬆節油和紙張的味道。參觀者不多，大多是衣著考究、低聲交談的所謂上流人士。
    蕭硯的出現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他今天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薄呢大衣，圍巾鬆鬆地搭著，氣質矜貴幹淨，與周圍的藝術品相得益彰。不少人投來或欣賞或探究的目光。
    沈燼穿著那身嶄新的黑色運動服，沉默地跟在蕭硯身後半步的距離。他像一道突兀的陰影，與這精致優雅的環境格格不入。他能感受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帶著審視、好奇，更多的是不易察覺的輕蔑。他麵無表情，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和人群，身體始終保持在一種蓄勢待發的戒備狀態。
    保鏢的本能蓋過了一切不適。
    蕭硯似乎對這些目光渾然不覺，或者說習以為常。他認真地欣賞著牆上的畫作，偶爾會在一幅色彩濃烈或筆觸獨特的畫前駐足片刻，側頭輕聲和沈燼分享一兩句自己的見解。他的聲音輕柔，帶著藝術熏陶出的審美和一點天真的熱忱。
    “這幅畫的藍色用得太妙了，像深海，又像凝固的夜空。”蕭硯站在一幅抽象畫前，微微偏頭看向沈燼，眼神幹淨，帶著分享的期待。
    沈燼的目光掃過那幅由大塊藍色色塊組成的畫布，線條扭曲糾纏。他看不出什麼，隻覺得像一團混亂的髒抹布。他沉默了幾秒，才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不懂。”
    蕭硯愣了一下，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眉眼彎彎，“你好誠實啊。”他沒有絲毫被冒犯的不悅，反而覺得有趣，“其實我也不太懂這些抽象的，就是覺得顏色好看。”他坦然地承認，笑容純真，驅散了一絲兩人之間無形的隔閡。
    沈燼看著他毫無陰霾的笑臉，心頭那點煩躁似乎也被這純粹的笑意衝淡了些許。他移開目光，繼續警惕地掃視著周圍。一個穿著考究、端著酒杯的中年男人正朝這邊走來。
    “蕭少？真是巧了。”男人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目光在蕭硯和沈燼之間不著痕跡地轉了一圈，“這位是…？”
    “王叔叔。”蕭硯禮貌地點頭，臉上掛著得體的淺笑，介紹道，“沈燼，我的保鏢。”語氣自然，沒有任何輕視，也沒有刻意抬高。
    “哦？保鏢？”王姓男人挑了挑眉，目光帶著審視落在沈燼身上，那種居高臨下的打量讓沈燼感到極其不適，“蕭少怎麼找了個這麼年輕的，看著不像很能打的樣子啊，我們這些老家夥給你推薦的安保公司的人選，不是更穩妥些？”
    沈燼的指關節微微收緊，下頜線繃緊。
    蕭硯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清澈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但語氣依舊溫和有禮：“謝謝王叔叔關心。沈燼很好，我很信任他。”他微微側身，不著痕跡地將沈燼擋在了自己身後一點的位置，這個動作充滿了保護的意味。“他幫了我很多忙。”
    “哦？”王姓男人顯然不太相信，還想說什麼。
    蕭硯卻已經自然地轉移了話題，指著旁邊一幅畫：“王叔叔，您看這幅莫奈的睡蓮仿作，光影處理得如何？”他巧妙地用藝術話題截斷了對方的探究，也化解了沈燼的尷尬。
    沈燼看著蕭硯挺直的、略顯單薄的背影，將他與那個咄咄逼人的男人隔開。那句“他幫了我很多忙”輕描淡寫，卻像一顆小石子，在他心湖沉寂的冰麵上，投下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
    接下來，蕭硯又遇到幾位熟人，有畫廊主人，有藝術評論家，也有其他家族的Omega或Beta。蕭硯應對得體，談吐優雅，臉上始終掛著恰到好處的，純淨溫和的笑容，完美扮演著那個不諳世事，被家族保護得很好的貴族Omega少爺。
    隻是在與人交談時，蕭硯下意識地尋找沈燼的身影，確認他在附近，眼神交彙時會給他一個安撫或詢問的淺笑，仿佛沈燼的存在能帶給他安全感。
    沈燼沉默地履行著職責。他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隔絕著任何試圖靠近蕭硯的陌生人。他聽著蕭硯用溫柔的聲音說著他完全不懂的藝術術語，看著他周旋於各色人等之間遊刃有餘。那張純淨美好的臉，和他記憶中頂層落地窗前冰冷算計的側影，在腦海中反複交錯重疊，讓他感到一種割裂的眩暈。
    他越發看不透這個少爺了。哪一張臉才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
    參觀結束，已是傍晚。蕭硯婉拒了畫廊主人共進晚餐的邀請，帶著沈燼離開。坐進車裏，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蕭硯似乎才真正放鬆下來，輕輕籲了口氣，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絲真實的疲憊。
    “這種應酬最無聊了，比上插花課還累。”他小聲抱怨了一句，轉頭看向沈燼，眼神帶著點期待，“餓了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很不錯的私房菜館，他們家的蟹粉獅子頭是一絕，我們去嚐嚐？”
    沈燼本想拒絕，但看著蕭硯臉上那點疲憊和期待，拒絕的話在喉嚨裏轉了一圈，最終變成了：“聽少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