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囚鳥鸞飛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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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王白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被囚困百年有餘,這百年間也有過誤闖此地的弘門弟子,心情不錯的時候,他會留個全屍。
    瞿穀念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被叨個腦漿迸濺。
    細皮嫩肉的孩子,口感極佳,白圖忍不住引誘道:“小東西,再過來些。”
    瞿穀念很聽話,向前傾身,但她的速度比白圖下嘴還快,瞬間來到了纏繞其頸部的樹藤下。
    白圖一嘴啄裂了地磚,反把自己震得渾身發麻。
    瞿穀念手起刀落,砍斷樹藤。
    白圖還沒緩過來,隻覺脖子一鬆又一緊,差點把他勒岔了氣,隨即立馬意識到瞿穀念幹了什麼,怒嚎:“住手!”
    樹藤分裂出數條分支,絞住了瞿穀念,尖銳的木刺紮入她的皮肉。
    瞿穀念疼得嗷嗷叫。
    白圖吃夠了這種苦頭,無動於衷,冷漠評價:“蠢貨。”
    溫熱的血液浸透枝條,往裏鑽的速度有所減緩,瞿穀念沒敢掙紮,她調動靈力,樹藤被她一點一點推了出去。
    “嗚——”瞿穀念扒拉傷口,哭唧唧道:“好痛啊。”
    白圖斜著眼看完全程,意外道:“這些鬼東西挺喜歡你。”
    不然瞿穀念早被吸幹了。
    瞿穀念的血染紅了白圖的一簇羽毛,她用手抹了一下,結果還給暈開了。
    白圖對這陌生異樣的觸碰十分不爽:“放肆,誰準你碰我了!”
    瞿穀念兀自苦惱:“不知道漂白劑能不能……”
    白圖何曾被人類這般無視過:“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我在聽,你繼續說。”瞿穀念往掌心哈了口氣,然後手腳並用往上爬,幾乎坐在了白圖的脊背正中央,居高臨下,發自內心地感歎:“你真的好大隻啊。”
    白圖把頭扭過去,張嘴恐嚇瞿穀念:“下來!”
    瞿穀念掏掏口袋,在他張嘴的時候丟進去一枚果子:“嚐嚐看。”
    對白圖來說相當於一粒花生米大的玩意兒直接砸到了嗓子眼,他嗆了一口,什麼味道都沒嚐出來就給咽下去了。
    瞿穀念朗聲問:“好吃嗎?”
    白圖已經應激得毛都豎起來了:“給我滾下來!”
    瞿穀念從另一側下滑了下去,摔了個**墩:“哎呀。”
    在這裏似乎會被限製靈力的輸出,瞿穀念背靠著白圖的羽翼,她看到了牆壁上的銘文,每一塊磚都寫滿了行雲流水、一氣嗬成、用於囚困這隻大妖的禁製。
    剛才的教訓顯然還不夠深刻,瞿穀念起身,踮起腳尖去夠那些銘文,成片的金光從牆縫彈射出來,瞿穀念猝不及防被轟進了白圖的羽毛裏,又咕嚕嚕滾出來,陷入昏迷。
    白圖:“……”
    陣法的異動很快引來了弘門高層。
    大長老急急忙忙回來,發現鐵門大開,暗叫不好。
    他命人戒嚴,提著一盞煤油燈下了地牢,原先由瞿穀念召喚出的光全部湮滅,一切恢複了往常的死寂。
    大長老舉起煤油燈,白圖的金瞳正仇怨地瞪視著他。
    大長老環顧四周,沒發現血跡或殘肢斷臂,狐疑地問:“不知是何人驚擾了妖王大人?”
    白圖看著這老東西從豆丁點大長成半截入土的模樣,偶爾也會與他說上兩句:“一隻小老鼠,還不夠我塞牙縫。”
    大長老保持著安全距離,所以並沒有發現被白圖翅膀遮住的瞿穀念,“不拘城裏的弟子珍貴,還望妖王大人嘴下留情。”
    白圖嗤笑:“他們受我供養,理當報還。”
    大長老啞口無言,他不敢久留,畢恭畢敬退出去。
    少頃,瞿穀念扒著羽毛探出頭來:“我好像聽到大長老的聲音了。”
    她剛醒,人還是懵的。
    白圖置若罔聞,若非動彈不得,早就用翅膀把她扇進牆裏,保證摳都摳不出來。
    瞿穀念側耳聆聽,裏裏外外都靜悄悄的,她召出一溜炫目的光華,投到地牢上方,圍成一圈,就像她家客廳的吸頂燈。
    她仔仔細細檢查了貫穿白圖的樹藤,比劃著位置,甚至上手觸碰。
    主藤擁有脈搏,每次呼吸都是不拘城裏歎息著的風聲。
    白圖不在乎她的死活,但不想再被勒一次了,戒備地問:“你想做什麼?”
    瞿穀念反問:“你不想出去嗎?”
    白圖被她天真給逗樂了:“你可知我一旦脫困,不拘城必毀無疑。”
    瞿穀念在主藤和白圖間看了個來回,她說:“我再想想辦法。”
    白圖看不懂這個人類的小孩兒,隻覺得她腦子不大正常。
    “大白……”
    “誰是大白!”
    瞿穀念被吼得睜不開眼:“那你有名字嗎?”
    “本座的名諱你還不配知道!”
    “那就叫大白。”
    “……閉嘴。”白圖氣得數十載不愈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本座是妖王白圖!”
    瞿穀念忙著整理頭發,沒細聽:“你姓王啊。”
    “白圖!你這無禮的家夥!”白圖現在滿腦子都是怎麼活吞了她。
    瞿穀念再次朝他走去,摸了摸白圖眼瞼下的絨毛以作安撫:“我先回去啦,拜拜。”
    小東西跑得挺快,白圖都來不及叨她。
    過了幾天,瞿穀念又來了,她捧著滿滿一兜子紅紅綠綠的果子,還有一桶甘甜的山泉水。
    白圖心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卻見瞿穀念當著他的麵坐了下來,大快朵頤。
    白圖忍無可忍:“你到底想幹什麼?”
    瞿穀念眼睛亮亮的:“想看你飛起來的樣子。”
    這句話相較於“救你出去”給了白圖一份久違的尊嚴。
    白圖哼了聲:“黃毛丫頭,不知利害。”
    吃飽喝足,瞿穀念躺在柔軟暖和的羽毛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呼呼大睡。
    白圖雖是雄性,但他的種族不論雌雄都會哺育幼鳥,瞿穀念於他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幼小稚嫩,柔軟脆弱。
    純粹的靈魂會得到自然的偏愛,不拘城已經給出了答案。
    已經和靈脈融為一體的白圖同樣無法傷害她。
    待瞿穀念睡飽,果子連核都不剩了,木桶也見了底,她揉了揉眼睛:“我下次多摘一些給你。”
    白圖扭頭,大力吹氣,瞿穀念體輕,被整個掀翻,摔了個四腳朝天。
    一時間絨毛飛舞,像是誰家的羽絨枕頭破了個大口。
    瞿穀念頂著滿頭鳥毛爬出來:“阿嚏!”
    白圖閉上眼睛:“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瞿穀念撓頭拔鳥毛:“你不喜歡吃果子麼?”
    “本座供養著整座不拘城,這裏的花草樹木無一不依靠本座。”白圖越說越咬牙切齒:“你摘的果子、舀的泉水,都是靠壓榨本座得來的!你叫本座如何喜歡?”
    他聲嘶力竭,回蕩的音浪拍打得石磚都在顫動。
    瞿穀念在風中淩亂,她抓住了一根冠羽上落下的白毛,細細撚著,語出驚人:“那就讓它們討厭你吧。”
    白圖笑她天真:“這樹藤是靈脈為了求生孕育而出,專門負責捆縛生靈攝取靈力,眼下不拘城已然苟延殘喘,放開就是尋死,你覺得它們會麼?”
    瞿穀念歪頭:“你不也是。”
    白圖驀地生出了被她看穿的驚惶。
    瞿穀念一語道破玄機,隻要白圖與不拘城同歸於盡,這循環不止的煎熬就會山傾般土崩瓦解。
    可求生是本能,不論是這些樹藤還是白圖,他們都想活著。
    瞿穀念撂下那句話之後就離開了,白圖沉思良久,心煩意燥,無法入睡。
    他也曾想過讓不拘城與身在其中的弘門弟子為自己陪葬,可妖族的壽命原比這些人加起來都要漫長得多。
    不甘心,不想死。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伴著白圖撐過百年春秋。
    ……
    瞿穀念頻繁出入深林,頭發裏時不時還夾著白色的羽毛,引起了諸多同門的注意。
    其實在瞿穀念來之前,不拘城遭到過重雲的攻打,因為不拘城的通道隻能從內打開,所以當時有人提出了叛徒一說。
    長老們為此提前招收了未成年的瞿穀念,充填實力,但不知情的弟子們無法領會這一良苦用心,他們有理有據地懷疑瞿穀念是重雲新安插來的間諜。
    於是在瞿穀念趁著夜色溜出門時,負責盯梢的弟子發出了信號,他們緊隨其後,親眼看到瞿穀念在林子各角落“做標記”。
    瞿穀念沒有防備身後群起攻之的師兄師姐,她專心地刻寫完最後一筆,緊接著挨了一擊重創,霎時間眼冒金星,不覺身在何處。
    耳鳴中,瞿穀念聽到了幾個尖銳的字眼“重雲”、“奸細”、“交代”……
    此情此景,除了在指證自己,也沒旁人了。
    她扶著樹幹,凝神聚氣,借了一道穿林而過的晚風突破人牆,一鼓作氣來到了小磚房前。
    鐵門上鏽跡因為這陣子瞿穀念屢次到訪而剝落些許。
    瞿穀念扶著牆,跌跌撞撞下到地牢。
    白圖先是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然後才捕捉到那一絲微弱的血腥。
    瞿穀念走到他眼前,眉開眼笑道:“我想到辦法了。”
    不等白圖反應,瞿穀念劍指於胸,念咒、起陣。
    她在樹林裏設下的聚靈陣沿著一路的印記如同多米諾骨牌層層遞進,整座不拘城的靈氣都以江河奔海之勢湧入瞿穀念的體內。
    一時間地動山搖,聞訊趕來的長老們隻能相互攙扶穩住身形,無法加快速度。
    天空快速晝夜交替著,像幻燈片切換似的隨意,頃刻間,風雲變色,鳥獸竄逃。
    主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白圖體內抽離,它們無法抗拒另一盤“珍饈美味”,如饑似渴地往瞿穀念身上纏去。
    白圖身上的血洞還在汩汩流淌,他迅速張嘴叼住了最先抵達瞿穀念腳下的主藤,用力咬斷。
    翅膀拍到了牆壁上的銘文,金光彈出,白圖痛叫一聲,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可以活動了,搖身一變化作鳳眼金瞳的鶴發青年,撲倒瞿穀念,躲開了樹藤的捕食。
    瞿穀念被他抱著滾了幾圈,地上積攢了厚實羽毛,隨著地牢裏的動靜,新的舊的,白的髒的,飄飄揚揚,到處都是。
    “你幹了什麼!”白圖恨不得給瞿穀念開個瓢,看看她的小腦瓜裏裝的是不是漿糊:“你有幾分能耐敢用血肉之軀抗住地靈吞噬?”
    主藤蛇形而來,白圖拉著瞿穀念躲避,然而身後已無退路。
    瞿穀念的腰被卷住,白圖要是靠蠻力拉扯,這丫頭當場就成兩截了。
    他心急如焚,哪怕是被弘門鎮壓時,都沒眼下這麼慌亂過。
    帶刺的分支穿透了瞿穀念的皮膚,往裏生長,白圖眼疾手快拔了一撮,主藤召喚出更多的藤枝,不消片刻就將瞿穀念包了起來,白圖一根手指頭都插不進去。
    弘門的長老踉蹌趕到,隻見那白頭發青年發了瘋地掰著樹藤,急眼了還拳打腳踢。
    或許是大力出奇跡,白圖披荊斬棘,竟將纏得密不透風的主藤生生掙出了間隙。
    血肉模糊的瞿穀念被他剝離出來,抱在懷裏,奄奄一息。
    大長老壯著膽子靠近:“這是怎麼回事?!”
    白圖撫過瞿穀念的額頭,感應了一下,發現瞿穀念體內已經沒有一丁半點的靈力了。
    主藤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白圖掃過一頭霧水的大長老,露出獰笑:“自作孽,不可活。”
    他沒有對弘門的人出手,撈起重傷的瞿穀念,眨眼間便飛掠過門洞,沿階而上。
    還沒來得及撤離不拘城的弘門弟子聽到了破雲散霧的一聲清亮鳴叫,他們不約而同抬頭仰望——
    形態猶如白鳳的巨大妖獸直衝九霄,將囚困它百年有餘的不拘城,遙遙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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