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懷握著刀柄的手指劇烈顫抖，刀刃在食材上劃出淩亂的痕跡。
    水龍頭的滴答聲在死寂的廚房裏被無限放大，敲打著他緊繃的神經。
    白景的目光如同實質，釘在他的背上，讓他無所遁形。
    他無處可逃。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鍾懷一點一點地轉過身。他依舊不敢直視白景的眼睛，視線落在對方襯衫的第二顆紐扣上。
    他的嘴唇翕動著，過了好幾秒，才從喉嚨深處擠出破碎不堪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
    “……是。”
    一個音節，幾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閉了閉眼，濃密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再睜開時，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認命般的坦誠。
    “我……感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樣才能支撐自己說下去，聲音依舊低啞，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絕望：
    “那個吻……我……我喜歡你，白景。”
    最後四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像驚雷一樣在狹小的廚房裏炸開。他終於抬起了頭，勇敢地也是絕望地看向白景，眼眶通紅，裏麵水光瀲灩，映照著白景深邃難辨的麵容。
    “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了。”他補充道，聲音帶著哽咽，“可是……我是Beta……我沒辦法標記你，沒辦法在你易感期的時候真正幫到你……我甚至……連信息素都無法給你回應……”
    他越說聲音越低，自卑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幾乎要再次低下頭去，卻被白景下一步的動作定在了原地。
    白景隻是靜靜地聽著，看著鍾懷因為告白和自卑而痛苦掙紮的模樣。然後，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了鍾懷額前因為慌亂而垂落的碎發。
    這個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視，讓鍾懷渾身一顫，所有未盡的苦澀話語都卡在了喉嚨裏。
    “所以呢？”白景開口，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Beta又怎樣？”
    他盯著鍾懷震驚睜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需要的，從來不是什麼Alpha的標記或者信息素。”
    “我需要的，是那天晚上緊緊抓著我不放的手，是明明害怕卻還是為我報警的勇氣，是這間亂七八糟卻讓我覺得安心的屋子，是那碗難喝卻暖胃的粥——”
    他的目光掃過廚房裏那些被鍾懷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廚具，最後落回鍾懷臉上，眼神專注而堅定。
    “——是你，鍾懷。”
    “隻是你。”
    鍾懷怔怔地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心髒卻像是被投入溫水的冰塊，一點點融化，湧出滾燙的液體，衝刷著四肢百骸。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任何語言在此時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白景看著他這副呆呆的模樣，眼底finally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但很快又被一種更為深沉的情緒取代。他再次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現在，你知道了。”白景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我的心意，你的心意。所以，別再把我往外推，也別再說什麼”不敢奢望”的蠢話。”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力道，包裹住了鍾懷那隻依舊緊握著刀柄、微微顫抖的手。
    “這裏，”他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充滿生活氣息的工作室，“我住定了。你，我也要定了。”
    “聽懂了嗎？”
    鍾懷感受著手背上傳來白景掌心微涼卻堅定的溫度，看著他眼中那不容錯辨的認真和占有欲，一直緊繃的神經和築起的心防，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他紅著眼眶，重重地點了點頭，喉嚨哽咽著，發不出聲音，隻能用反手握緊白景的手，用盡全力。
    從那天起，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
    他們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居”生活。
    甜蜜的日常如同溫暖的溪流，緩緩流淌。
    鍾懷貪戀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白景的存在像陽光一樣照亮了他灰暗平凡的世界。
    他會因為白景一個不經意的觸碰而心跳加速，會因為白景偶爾流露出的依賴而暗自歡喜。
    然而，每當看到白景頸後的腺體，感受到白景身上那若有若無的信息素時，那種根植於心底的陰影，便會悄然浮現，啃噬著他的幸福感。
    那是在一個高端的手工材料展銷會上。鍾懷為了尋找一種罕見的金屬材料而前往，意外地與同樣對稀有材料感興趣的周凜有了交集。
    周凜，頂級Alpha，龐大財團的年輕掌權者，無論是外貌、家世、能力，還是那身極具壓迫感的頂級Alpha信息素，都堪稱完美。
    他舉止優雅，談吐不凡，對手工藝術有著不俗的見解，與鍾懷相談甚歡，甚至對鍾懷的手藝表達了欣賞。
    然而，在交談中，周凜看似無意地提及了白景。
    “聽說白景先生最近似乎住在你那裏？”周凜晃著手中的酒杯，笑容溫和，眼神卻帶著Alpha之間心照不宣的審視，“他是一位非常迷人且強大的Omega，隻可惜，白家如今的情況……或許需要一個更穩固的盟友。”
    這話像一根刺，精準地紮進了鍾懷最敏感脆弱的地方。他看著眼前光芒萬丈、與白景無論從哪方麵看都無比“匹配”的周凜。
    在一種近乎自虐的衝動下，也是內心深處希望白景能擁有“最好”的扭曲念頭驅使下，鍾懷幹了一件蠢事。
    他主動向周凜引薦了白景，並極力促成了一次看似是討論手工藝術合作，實則是為兩人創造的獨處機會。他甚至找借口，在約定見麵的那天，刻意留在了工作室，沒有一同前往。
    白景何等敏銳，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鍾懷那點可笑又可憐的心思。
    當他獨自麵對周凜那帶著明顯欣賞和占有欲的目光，聽著對方意有所指地談論“強強聯合”、“AO之間的天然吸引力”時，所有的耐心和之前對鍾懷的縱容，瞬間化為烏有。
    他強忍著怒火，維持著基本的禮儀結束了那場令人作嘔的會麵，然後第一時間趕回了工作室。
    “砰——！”
    工作室的門被狠狠摔上，巨大的聲響讓正在打磨一個木盒的鍾懷嚇得一哆嗦，刻刀差點脫手。
    白景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室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他一步步走向鍾懷，眼神銳利如冰錐，死死地盯著他。
    “鍾懷，”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你把我推給周凜，是什麼意思？”
    鍾懷臉色一白，下意識地想要辯解：“我……我沒有……我隻是覺得周先生他……他很欣賞手工，你們或許可以……”
    “可以什麼？！”白景厲聲打斷他，逼近到他麵前，迫人的氣息幾乎讓鍾懷窒息，“可以商業合作？還是可以……進行你所以為的、AO之間的”強強聯合”？！”
    他一把攥住鍾懷的手腕，力道大得讓鍾懷吃痛地蹙起了眉。
    “在你眼裏，我白景是什麼？”白景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發抖，“是一個可以隨意轉讓、用來換取所謂”穩固聯盟”的物件？還是說，你覺得我這個頂級Omega，最終就該配一個像周凜那樣的頂級Alpha，才算不”掉價”？！”
    “我隻配被你這樣讓來讓去，是嗎？！”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眼底翻湧著被背叛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
    鍾懷被他連珠炮似的質問砸得頭暈眼花，手腕上的疼痛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白景話語裏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精準地剮蹭著他最敏感的神經。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徒勞地掙紮著，聲音帶著哭腔，“我隻是……我隻是覺得他更能幫到你！他是Alpha，他擁有的一切都……都比我好！我什麼都給不了你！我連標記你都做不到！”
    最後那句話，如同決堤的洪水，衝垮了他所有的防線。長久以來壓抑的無力、恐慌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對！我是懦弱！”鍾懷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裏充滿了痛苦和自棄的瘋狂，他衝著白景嘶喊，聲音破碎不堪，“因為我拿什麼去和那些頂級Alpha爭？！拿我這間破工作室？！拿我這一身讓你毫無感覺的Beta信息素？！還是拿我這副連在你易感期時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你痛苦的身體？！”
    “我什麼都爭不過！我什麼都給不了你！白景！你告訴我！我除了把你推開，讓你去更好的地方，我還能怎麼辦？！”
    喊出這些話，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劇烈地喘息著，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白景看著他崩潰的模樣，聽著他那些自輕自賤的言語，胸中的怒火奇跡般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密密麻麻的心疼和一種“果然如此”的無奈。
    他沒有鬆開攥著鍾懷手腕的手，反而就著這個力道，將崩潰欲墜的鍾懷猛地拉向自己。
    另一隻手強硬地扣住了他的後頸，迫使他抬起頭。
    然後，在鍾懷淚眼模糊的注視下，白景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不是上次那個輕柔的吻。
    這是一個帶著懲罰意味的吻。粗暴，強勢，甚至帶著一絲撕咬的痛感，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將鍾懷那些愚蠢的念頭連同他的自卑一起碾碎。
    鍾懷被動地承受著這個吻，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唇上傳來的灼熱溫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道。
    良久，白景才稍稍退開，額頭抵著鍾懷的額頭，呼吸有些紊亂，眼神卻如同燃燒的黑色火焰，死死地鎖住鍾懷迷蒙的雙眼。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你不需要爭。”
    “鍾懷，你聽清楚了——”
    “我、隻、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