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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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盡頭,白河的哼唱聲斷斷續續,調子甜膩卻尖銳。
那聲音越來越近,帶著沐浴後的水汽與玫瑰香精,一路飄到白景鼻尖,令他胃部輕微**。
他本想直接關燈,卻在黑暗裏聽見自己心跳擂鼓般撞擊耳膜。
於是他擰亮床頭的小壁燈,昏黃的鎢絲燈泡隻照亮書桌一角,那裏原本立著一隻老相框,銅質包角,玻璃麵蒙著歲月細微的劃痕。
照片裏,父親攬著母親的肩,兩人笑得極輕,卻像把整個春天都關在了那方寸之間。
那是白景七年來唯一的救生筏。
可此刻,書桌空了。
玻璃碎片散落一地,細小的尖角在燈下閃著冷光,像無數把微型匕首。
照片被揉成一團,扔在書桌與牆壁的縫隙間,紙麵折痕處已被撕裂,露出父親半張模糊的側臉。
更刺目的是那半個腳印,鞋跟細窄,帶著尖銳的弧度,狠狠碾在母親笑著的嘴角上,仿佛要把那溫柔永久抹去。
血液轟然衝上頭頂,耳膜裏隻剩尖銳的蜂鳴。
白景踉蹌一步,膝蓋撞上桌沿,鈍痛卻遠不及胸腔炸裂般的怒意。
他彎腰去撿那團照片,指尖被玻璃劃破,血珠滾落,滴在母親被踩皺的眼角。
白景指節顫抖,卻怎麼也撫不平那些撕裂的紋路。
下一秒,他轉身衝出房間。
走廊的壁燈一盞接一盞亮起,燈光光打在牆板上,映出他扭曲的影子。
白河正哼著歌從浴室出來,濕發披散,水珠順著鎖骨滑進真絲睡裙領口,她赤腳踩在長絨地毯上,趾甲塗著暗紅色。
看見白景,她挑了下眉,歌聲戛然而止,唇角卻揚著未散的笑意。
“喲,這麼大火氣?”她拖長聲調,指尖撥弄發尾,水珠濺到白景手背,冰涼得像蛇信。
白景停在兩步之外,呼吸粗重,瞳孔收縮成漆黑的點。走廊盡頭的窗戶沒關嚴,風卷著雨絲撲進來,吹得他額前碎發貼在眼瞼上,遮住了那片血紅。
“你幹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的,像刀片刮過砂紙。
白河眨了眨眼,故作無辜地歪頭:“什麼呀?”
白景指節咯吱作響,下一秒,他猛地伸手攥住白河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白河吃痛,尖叫一聲,睡裙肩帶滑落半邊,露出鎖骨下方一枚淡褐色的痣。
她掙紮,指甲抓過白景的手背,留下三道血痕。
“疼!瘋了嗎?放開!”
“我問你,”白景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從齒縫擠出來,“是不是你。”
白河疼得眼眶發紅,卻忽然笑起來,聲音尖細:“是我又怎樣?一堆破照片而已,你還真當寶?”她抬起下巴,趾高氣昂,“別忘了,這房子姓白。我想扔什麼就扔什麼。”
“破照片?”白景聲音低得可怕,指節再次收緊。白河痛呼,高跟鞋跟狠狠踩在他腳背,趁他吃痛鬆手的瞬間掙脫,退到樓梯口。
“爸——”她拖長聲音朝樓下喊,“你管不管?你侄子要殺人啦!”
樓下傳來白叔模糊的咳嗽聲,拖鞋趿拉地板,卻遲遲沒上樓。
白河見狀,膽子更壯,抬手指向白景,指甲上的暗紅在燈下像淬毒:“你以為你是誰?頂級Omega又怎樣?還不是靠賣——”
啪!
清脆的巴掌聲截斷所有噪音。
白景的掌心發麻,白河的臉偏向一側,長發淩亂遮住了表情。
走廊陷入死寂,隻有雨滴敲打窗欞的聲音。
白河緩緩轉回臉,唇角滲出一絲血,眼底卻燃起扭曲的快意。
“打得好。”她輕聲說,舌尖舔過破皮處,“明天我就告訴爸,說你為了幾張死人照片打我。看他怎麼收拾你。”
白景的胸膛劇烈起伏,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他忽然鬆開手,後退半步,像驟然清醒。
目光掠過白河身後,走廊盡頭,那扇緊鎖的儲物間門縫裏透出一線微光,像某種無聲的邀請。
白景轉身,不再看白河,徑直走向儲物間。
門被反鎖,鎖孔裏插著一把細鐵絲——白河慣用的把戲。
白景彎腰,從靴筒內側摸出一枚回形針,指尖微抖,卻三兩下擰開鎖。門吱呀一聲開,灰塵撲麵而來。
儲物間裏堆滿淘汰的家具,最角落的紙箱被撕開,裏麵散落著更多相框碎片。
父親的手表、母親的絲巾、兩人結婚時的對戒盒,全被粗暴地倒出來,像一堆無用的垃圾。
白景蹲下身,指尖發抖,撥開碎片,找到一隻被踩扁的銀質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父母名字的縮寫,此刻凹陷成扭曲的弧度。
他忽然安靜下來,呼吸變得極輕。指尖撫過懷表背麵的刻痕,像在**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良久,白景合上表蓋,把它揣進胸前的內袋,貼近心髒的位置。
然後起身,目光掃過狼藉的地麵,落在一張被撕裂的照片背麵,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
“給阿景——如果世界讓你迷路,記得回家。”
字跡娟秀,是母親的手筆。
白景的指尖頓住,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儲物間的燈泡忽然閃爍,像接觸不良。
光線明滅間,白景的影子投在牆上,時而拉長,時而壓扁。
他轉身,輕輕帶上門,鎖舌哢噠一聲,像某種宣判。
回到走廊,白河已不見蹤影。
樓下傳來白叔的咳嗽聲,混著電視的嘈雜,像一場遙遠的鬧劇。
白景徑直走向自己房間,反鎖門,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
玻璃碎片仍在地上,他卻不再去撿。血從指尖滴落,在木質地板上暈開一朵小小的紅花。
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踩皺的照片,展開,用指腹一點點撫平折痕。
母親的笑容在裂痕裏破碎,卻固執地完整著。
白景低頭,額頭抵住照片邊緣,肩膀無聲地顫抖。
窗外雨聲漸大,像無數細小的手在拍打玻璃。
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從書桌抽屜最底層取出一本皮質筆記本。
封麵磨損,邊緣翹起,是母親生前的日記。
翻開最後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車票父母出事當天的往返票,目的地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小鎮。
白景把車票夾回日記,又把照片小心地嵌進筆記本的透明夾層裏,像封存一段無法言說的記憶。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窗前,別墅外的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