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懷站在雲棲茶館的包廂門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夾詩卡片。
    卡片邊緣已經被他反複翻折得微微卷起，字跡卻依舊清晰。
    白景親手寫下的小詩，字跡清秀卻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性，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困在其中。
    鍾懷深吸一口氣，抬手看了眼腕表。距離約定的三點還有二十分鍾，但他已經提前到了。
    這間茶館位於城西一處僻靜的巷弄，裝潢古樸典雅，包廂之間用竹簾隔開，隱約能聽見流水聲和古琴的悠揚旋律。
    鍾懷推門而入，包廂內空無一人。
    鍾懷鬆了口氣，卻又莫名失落。
    他在茶案旁坐下，將卡片鄭重地放在桌麵上，指尖輕輕點了點，仿佛在確認它的真實性。
    “該怎麼開口……”他低聲自語，喉結滾動了一下。
    “鍾先生是在練習台詞嗎？”
    一道清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戲謔。
    鍾懷猛地回頭，隻見白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白景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線條分明的手腕，整個人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優雅得讓人不敢直視。
    鍾懷的呼吸一滯，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動作太急，膝蓋撞上了茶案邊緣，疼得他眉頭一皺，卻硬是沒吭聲。
    白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緩步走近，目光落在桌麵的卡片上，指尖輕輕一挑，將它拿了起來。
    “看來，鍾先生很守時。”白景的聲音很輕，卻像是帶著鉤子，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撩撥著鍾懷的神經。
    “我……隻是不想耽誤白先生的時間。”鍾懷低聲道，視線不自覺地避開白景的注視，落在他手中的卡片上。
    白景垂眸，指腹緩緩摩挲著卡片上的字跡，感受著紙張上殘留的溫度。
    那是鍾懷的體溫，將他的信息素捂得溫熱，仿佛某種隱秘的交融。他的睫毛微微顫動，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饜足。
    “物歸原主。”鍾懷終於鼓起勇氣，將卡片推向白景，“這個……夾在書裏，很私密，我想應該還給你。”
    白景接過卡片，卻沒有立刻收起來，而是將它舉到眼前，輕輕嗅了嗅，動作自然得仿佛隻是在欣賞一張普通的便簽。
    “鍾先生聞過了嗎？”他突然問。
    鍾懷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血液轟然衝上頭頂。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能僵硬地搖頭。
    白景輕笑了一聲，將卡片收進胸前的口袋，指尖在布料上輕輕點了點，像是某種無聲的宣告。
    “謝謝。”他抬眸，目光直直地望進鍾懷的眼底，“不過，比起歸還，我更想知道——鍾先生喜歡這首詩嗎？”
    鍾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心跳快得幾乎要衝破胸腔。
    每一個字都像是烙印，燙得他靈魂發顫。
    “……詩很好。”他最終隻擠出了這三個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白景微微傾身，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鬆氣息，帶著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隻是詩很好？”他輕聲問，眼底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那鍾先生為什麼……不敢看我？”
    鍾懷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茶案邊緣，指節泛白。他強迫自己抬起頭，對上了白景的視線。
    那雙眼睛像是深淵，一旦墜入，便再也無法逃脫。
    “我沒有。”鍾懷低聲反駁，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白景笑了，終於退開一步，姿態慵懶地坐到了茶案對麵。
    他抬手示意侍者上茶，語氣輕鬆得像是在邀請一位老朋友，“這裏的”雲霧”很不錯，鍾先生應該會喜歡。”
    鍾懷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無聲的點頭。
    侍者很快送上了茶具和一壺熱氣騰騰的“雲霧”。
    白景動作嫻熟地洗茶，衝泡，修長的手指在茶具間流轉，如同某種藝術表演。
    鍾懷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他的動作，直到白景將一杯澄澈的茶湯推到他麵前。
    “嚐嚐。”白景示意。
    鍾懷端起茶杯，茶香氤氳，帶著淡淡的蘭花香。
    他抿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苦澀中帶著回甘，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怎麼樣？”白景問。
    “很好。”鍾懷低聲回答，“謝謝。”
    白景笑了笑，指尖輕輕敲擊著茶杯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
    “鍾先生平時喜歡喝茶嗎？”
    “偶爾。”
    “喜歡什麼類型？”
    “清淡一些的。”
    “比如？”
    “……龍井，或者碧螺春。”
    一問一答間，白景的問題看似隨意，卻步步緊逼。
    鍾懷的回答越來越簡短，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暴露什麼。
    包廂內一時安靜下來，隻有茶水煮沸的細微聲響。白景的目光落在鍾懷的手上。
    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此刻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指尖微微發紅，像是被燙到了，卻又舍不得放開。
    “鍾先生的手很漂亮。”白景突然道。
    鍾懷的動作一頓，茶杯差點從指尖滑落。他倉促地放下杯子，喉結滾動了一下：“……白先生過獎了。”
    白景輕笑，指尖輕輕點著桌麵：“做手工的人，手都很靈活吧？”
    “隻是……熟能生巧。”
    “是嗎？”白景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幾分，“那鍾先生……有沒有用這雙手，做過什麼特別的東西？”
    他的語氣帶著若有似無的暗示，目光灼灼地盯著鍾懷的反應。
    鍾懷的耳根紅得幾乎要滴血，心跳快得像是要炸開。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茶案被撞得晃了晃，茶水濺了出來，在桌麵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抱歉……我該走了。”鍾懷低聲道，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白景沒有阻攔，隻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濺到手上的茶水，抬眸看他：“這麼快？茶還沒喝完。”
    “我……還有事。”鍾懷避開他的視線，聲音越來越低，“謝謝白先生的茶。”
    白景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突然笑了：“好吧，那……下次見？”
    鍾懷沒有回答，隻是倉促地點了點頭，轉身快步走向門口。
    他的手剛搭上門把，身後又傳來白景的聲音
    “對了，鍾先生。”
    鍾懷的背影僵住了。
    “那張卡片……”白景的聲音帶著笑意，“我很高興……你把它還給我。”
    鍾懷的指尖微微顫抖，沒有回頭，隻是低聲道：“……物歸原主而已。”
    說完，他推開門，幾乎是落荒而逃。
    白景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饜足的笑意。
    他伸手從胸前的口袋裏抽出那張卡片，指腹輕輕摩挲著上麵的字跡，眼底的光芒越來越深。
    “跑得掉嗎……”他低聲自語，將卡片貼近唇邊，輕輕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