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並未完全斷開，而是在沈硯要求更詳細數據後，進入了一種短暫的數據流傳輸與沉默並存的狀態。屏幕那端，奧古斯都·萊茵哈特冰封般的麵容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但他並未拒絕沈硯的要求。在等待加密數據包完全傳輸的間隙，或許是出於讓沈硯更直觀理解問題嚴重性的考慮，又或許是他那被逼到極限的意誌需要找一個哪怕隻是臨時性的宣泄口，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冰冷，卻比之前多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被強行壓抑著的沙啞。
    “三個月前，”破碎星淵”，第七號廢棄跳躍點附近。”他報出了一個在軍方內部也屬於高度機密、以環境極端惡劣和異種生物盤踞而聞名的星域名詞，“清剿一個深度築巢的”虛空掠食者”母巢。”
    他的敘述沒有任何情感色彩，像是在朗讀一份冰冷的任務報告。
    “巢穴核心，存在一種……未知能量聚合體。”奧古斯都的語速很慢，仿佛每一個字都需要對抗某種無形的壓力才能吐出，“非物理形態，呈粘稠的……瀝青狀黑色。在母巢被摧毀瞬間爆發，精神衝擊。”
    他描述的場景，通過那簡練而精準的詞語，在沈硯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地獄般的景象：在硝煙彌漫、異種殘肢橫飛的巢穴深處，一股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著極致惡意的漆黑能量，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無視了物理屏障和能量護盾，直接作用於所有生靈的精神領域。
    “衝擊強度，S級。”奧古斯都繼續道，他的眼神似乎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焦，但立刻又被更強的冰冷意誌強行拉回，“我承受了主要衝擊。意誌力，扛過第一波。”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沈硯能想象那需要何等強悍甚至非人的精神壁壘，才能在S級精神衝擊的核心區域存活下來。然而，活下來，僅僅是開始。
    “但能量……殘留。”奧古斯都的聲音裏終於滲出了一絲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艱澀，“如同附骨之疽。無法根除，持續侵蝕。”
    他開始列舉症狀，每一個詞都帶著血淋淋的真實感：
    “劇烈頭痛，間歇性，強度足以讓經過基因強化的戰士喪失戰鬥力。”
    “幻視……戰場慘象，不斷重複，最高清晰度。”這意味著他無時無刻不在重新經曆那場最殘酷的戰鬥，看著部下一次次在眼前死去。
    “不受控的狂暴殺意，需以絕對意誌壓製。”這對一位需要絕對冷靜指揮大軍的統帥而言，是致命的。
    “無法深度睡眠，超過七十標準日。”**與精神得不到徹底恢複，再強大的存在也會被拖垮。
    “體力、精神力，自然恢複效率，暴跌百分之六十以上。”這直接動搖了他作為帝國戰神、作為軍團支柱的根本。
    他陳述完畢，指揮室內再次陷入死寂。隻有他依舊挺直如標槍的脊背，和那雙深處隱現血絲、卻依舊銳利如刀的眼眸，證明著他正以何等恐怖的意誌力在與體內的“惡魔”抗爭。
    “ESPU專家組，束手無策。”他最後補充了一句，算是解釋了為何會找到沈硯，“常規精神淨化手段，包括最高級別的”聖光”序列治療儀，無效。”
    顯然，他是通過某種內部渠道——很可能是周正副局長在權限通告中有限度地透露，或是軍方與ESPU的固有信息共享機製——得知了沈硯在輝耀星港處理精神汙染事件中的非凡表現，才選擇了這條秘密的、直接的聯係方式。
    而就在奧古斯都簡述這些情況的同時，沈硯的“觀氣尋理”能力，已經如同最精密的雷達，穿透了虛擬屏幕的阻隔，投向了遠在無數光年之外的那位戰神公爵。
    在他的“視野”中，奧古斯都·萊茵哈特周身的氣象，堪稱驚心動魄！
    其本身的氣運，原本應如同正午的恒星，熾烈、磅礴、散發著純粹的金色光芒！那是無數軍功、億萬將士信念彙聚、以及其自身鋼鐵意誌共同鑄就的煌煌大勢，是帝國支柱的象征，足以照亮一方星域，諸邪辟易！
    然而此刻，這輪璀璨的金色恒星，卻被一層粘稠、厚重、充滿了無盡惡意與混亂的漆黑霧靄死死地包裹、纏繞著！
    這黑霧並非靜止，它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不斷蠕動著，伸出無數細微的、如同觸手般的黑色絲線，拚命地向那金色光芒內部鑽探、侵蝕！每一次侵蝕，都仿佛能聽到金色光芒被汙染時發出的、無聲的哀鳴。黑霧中翻滾著痛苦、絕望、瘋狂與最純粹的毀滅**，正是奧古斯都所描述的那些症狀在能量層麵的直觀體現。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黑霧極具韌性，並且仿佛能吸收奧古斯都自身的意誌力和生命力來維持自身，甚至緩慢增長。它就像一顆寄生在恒星之上的毒瘤，不斷汲取著宿主的養分，壯大自身，同時汙染、削弱著宿主的本源。
    金色氣運雖然依舊頑強地抵抗著，光芒並未徹底黯淡，但沈硯能清晰地“看”到，那光芒正在被一絲絲地染上晦暗的色澤，其整體的亮度與規模，都在以緩慢但堅定的速度被消耗、被汙染！
    情況危急！
    這絕非簡單的精神幹擾，而是一種極其惡毒、近乎規則層麵的詛咒式汙染。若放任不管，這位帝國戰神恐怕支撐不了太久，最終要麼被徹底侵蝕心智，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要麼就是在某次壓製不住時徹底崩潰，甚至可能……被這汙染操控，造成更可怕的後果。
    沈硯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奧古斯都·萊茵哈特遇到的問題，其複雜性和危險性，遠超輝耀星港那次大規模但相對稀釋的能量泄露。這是高度濃縮的、帶著強烈指向性的S級汙染，直接作用於個體最核心的精神本源。
    數據包傳輸完成的提示音輕輕響起，打破了沉寂。
    沈硯的視線從奧古斯都那被黑霧纏繞的“氣象”上收回，重新聚焦在對方那雙冰冷而壓抑著痛苦的眼眸上。他沒有提及自己“看”到的一切，隻是基於對方的描述和剛剛接收到的部分數據，給出了初步的判斷，聲音沉穩而客觀：
    “情況比預想的更複雜。這種能量殘留具備高度活性、寄生性及抗淨化特性。常規手段無效，在我的預料之中。”
    他略一沉吟，繼續道：“樣本和數據抵達後，我會優先分析。在此之前，建議你盡量減少動用極限力量，避免刺激汙染活性加劇。我需要時間。”
    他沒有給出虛假的希望，也沒有被這S級難題嚇退，隻是陳述事實和需要。
    奧古斯都·萊茵哈特深深地看了沈硯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將他靈魂都凍結。半晌，他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盡快。”
    通訊終於徹底切斷。
    沈硯看著恢複平靜的光屏，眉頭微蹙。指尖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控製台表麵輕輕敲擊。
    帝國戰神的S級噩夢……這第二卷的開局，果然直接將他推入了最深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