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隱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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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升不言語,噼裏啪啦地掉著眼淚。
我掏出帕子來丟給他,“別用髒袖子擦淚了,眼裏進了髒物,屆時看眼疾都不趕趟。”
聶升一聽,捂著臉哭得更為傷懷,上氣兒不接下氣兒道:“三小姐、小的不是想給您惹亂子的!我錯了……”
“好了好了。”我拍拍他的肩,把帕子塞進他的手中,“日子還長,這才剛起頭,別總是與人起爭執。去吧,騎匹快馬去廣饒縣看看巧巧,順道也看看臉上的傷。你爹哪兒,我會求情。”
帕子在聶升手裏被捏成一團,他的身子隨著馬車晃動不停,又有鼻血順勢而下,可見傷勢不輕。他狼狽的用手接住血,這回乖覺得很,應道:“遵命。”
少年人一走,姑姑就湊近了,烏雲密布的臉上此刻又放晴了,笑**地道:“還是小姐有招,一眼便知小升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三言兩語就讓他心服口服。”
我低頭執起掛在絲絛上的虎牌——那是身上的唯一的飾物,摩挲著道:“他年歲小,好打發,可旁人呢?今日之事,不過是慶元和巧巧的私怨,鬧成差點收不了場的地步,又有多少人是含沙射影?”
冒氣的茶壺被放下了,姑姑的手搭上我的膝蓋,輕聲道:“殿下的人個個桀驁不馴,端看今日架勢,小姐說話半點都不頂用,恐怕日後麻煩事兒不少。您壓住小升容易,可想壓住都護衛,就沒那麼輕易了。”
“是啊。”我惆悵道:“慶元之流,放在數萬都護衛中,也是百裏挑一的好手,要不是太子拿眾人的父母兄妹脅迫,他們才不會走這一趟。這是個出力不討好的活計,我便罷了,一旦深陷青州的五公主有恙,怕是全都難逃一死。在接應到公主前,都是提著一口氣的炮仗,心緒難平,一點火星子就足夠引燃。”
念萍的臉色又變得難看了起來,默默良久,道:“小姐就這麼由著他們?婢子真怕一覺睡起來,咱家的人都身首異處,屆時可就不好辦了。”
我仔細端詳著虎牌,用目光描繪著看過千萬次的物件,“都護衛是官家的私衛,能留在太子身邊的人,必然不是急躁冒進的,隻要我壓住自家的人,莫再生今日這樣的事端,撐到接應公主,大夥兒都能鬆一口氣。”
姑姑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著我的腿,雙眼發直,透出幾分疲倦,“小姐就沒想過讓都護衛也忠心耿耿跟隨小姐?這些事兒不就迎刃而解了?”
昨夜睡得太少,一想事兒,頭就隱隱作痛。我抱住頭,恨不得把自個卷成一團,悶聲道:“想過,可這也並非一兩日能做到的,得徐徐圖之。智不服愚也,智不拒誠也。智者馭智,不以智取;尊者馭智,不以勢迫;強者馭智,不以力較。在都護衛心中,智、尊、強,我都沾不上邊,何談侍主忠心?”
“小姐的話,婢子聽得雲裏霧裏。”姑姑眼裏浮現出迷茫,她**著我快要散開的發髻,學著我母親那樣安撫著我的焦躁,“也許,殿下已為小姐思量好了。”
她的手往上抬,“小姐出城時魂不守舍的,那東西於小姐和殿下而言,必然重中之重吧?用它來壓都護衛,能不能成?”
我將龜鈕金印從衣衫內拽出來,安放在手心內。一隻金龜栩栩如生,四足粗壯,穩穩蟄伏在打金印台之上,龜背高隆,六角甲殼環繞連珠紋樣,短尾下垂,與印台相融。一根黑繩自四足之間的空隙穿過,掛在我的脖頸上。
我深深地凝望著此物,好似要盯出個洞,“你說得沒錯,太子也許已然猜到我會麵對如今境況,才給我的這枚龜鈕金印。祭出此物,都護衛無有不從。”
姑姑鬆下一口氣,包住我的手,如釋重負道:“那便好,那便好。既有此物,小姐就無需擔驚受怕了。”
“是嗎?”
手心的溫熱怎麼都傳不到我的指尖,這份沉甸甸的大禮是天大的眷助,亦是禁錮我腳步的枷鎖。明明逃出牢籠,我卻始終別無他選。
若魚遊釜中,喘息須臾間耳。
我不是遊在鍋裏的魚,但也沒分別了。
[引用]
欲知方圓,則必規矩。——《呂氏春秋》秦呂不韋
智者馭智,不以智取;尊者馭智,不以勢迫;強者馭智,不以力較。——《馭人經》明張居正
若魚遊釜中,喘息須臾間耳。——《後漢書》晉範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