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忍辱(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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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等人危難已解,壓在我心口的重石輕快了不少,我渾身輕飄飄的,望向巧巧的淚眼時,多了幾分堅定。
    隻要能保住這些人,受多少屈辱都不算甚。
    巧巧同聶升並排跪著,她比少年人膽子大些,扭頭朝我舒心一笑。可緊接著,她掛在臉上的笑就僵在臉上。
    “殿下!二位太妃娘娘送不出去信,始終不死心,現下折了不少揚州節度使的精銳,常將軍不敢動手了,楊承旨急派奴才請示殿下!”
    風風火火推開門的慶元帶著一身塵土衝入屋內,觸及境況後霎時停步,正衝到巧巧眼前,髒汙的下擺撲到她臉上,弄了滿臉的黑灰,使得巧巧輕咳兩聲,又立刻噤聲,憋得小臉通紅。
    迎著巧巧控訴的目光,來者的急躁被澆滅不少,無措地彎下腰想擦掉巧巧臉上的髒汙,臨了又覺得不妥,收回手,衝著內室的司戴淵跪倒,“是奴才莽撞了。”
    司戴淵用寬袖遮住我衣冠不整的模樣,疲憊至極地閉了閉眼,長睫遮住他雙眸中的喜怒哀樂,隻剩不加掩飾的煩悶覆蓋其上,“青州城且臥虎藏龍呢,讓常峰放心動手就是,臨了再放跑一兩個報信,務必讓人活著回到王都,鬧得人盡皆知才好。”
    慶元不掀眼簾,但語調中蘊含著濃濃的擔憂,道:“楊承旨也是這樣跟奴才說的,但他憂心常將軍不會按旨行事。節度使是皇後娘娘的妹婿,扣押太妃,無異於是逼著常將軍得罪皇後與樽王,他怕……”
    言盡於此,常峰首鼠兩端的心思暴露無遺。
    太子仰頭望著床架,將我摟得更緊一些,“韓丹與百濟至多還有五日就到青州近海,孤護衛太妃是至純至孝,難道卷了鋪蓋扔大街上成了亂民,就不得罪皇後了嗎?至於死了的人,那是朱煊做的,問孤作甚?”
    老天爺啊……真要打仗啊。我不安地扭動了下身子。
    夷患已久,前些年聖上勵精圖治,朝中兵強馬壯,打得兩方彈丸小國屁滾尿流,但鬥轉星移,內憂不斷,天災紛至遝來,外族再起異心。
    隻是攻城的時機挑得也太妙了些……前腳朱煊掀起內亂,樽王正愁師出無名,後腳韓丹等國就圍攻青州,稱得上一句及時雨了。
    得時無怠,時不再來。連時運都站在了樽王這頭,當真是天要亡我啊。
    司戴淵按住我的身子不讓我再動,手指的溫熱透過軟嫩絲綢流淌進四肢百骸,讓我無緣無故平靜了不少,他衝著發愣的慶元道:“怎麼?常峰還有旁的事兒?”
    望著巧巧的慶元回神,心虛地幹笑兩聲,道:“沒了沒了!奴才這就回了楊承旨,他正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是好呢!”
    尾音未落,慶元就要往外衝,太子叫住他,道:“回來!孤說完話了嗎?”
    莽撞人勢頭一頓,扭身行禮道:“請殿下示下。”
    司戴淵頗感絕望地吐納著,勉力壓下對慶元的怒火,耐著性子道:“離開青州前,凡有常峰在場,你需得寸步不離地跟著楊立鑫,留意二人一舉一動,若有不軌之舉,立刻派人與孤言明,不得有誤。”
    慶元懵懂地點了頭,一瞧便是沒聽懂,“奴才愚鈍,不知何為不軌?”
    “孤怎麼會養出這樣的廢物……”司戴淵低聲罵了句,揚起語調道:“孤猜疑楊立鑫,戰局詭譎多變,又有常峰這等牆頭草在旁時時提點,不得不防。”
    司戴淵竟疑心楊立鑫?這可是他入朝主事以來就跟在他身旁的左膀右臂,怎麼會……這幾日究竟生了什麼事兒?
    我仰頭去看司戴淵,過分瘦削的下頷外裹著一張人皮,蜿蜒的青筋淺淺地覆麵其上,五官中映出的,是綿延不休的狠辣。
    慶元聽罷也變了臉色,“是。”他應道:“軍營中兵凶戰危,奴才會護衛好楊承旨,不會辜負殿下的關切。奴才告退。”
    見人如此上道,司戴淵又擺出了一副欣慰之色,替我將緊貼在額麵的長發別到耳後,邊道:“時而蠢笨,時而聰慧,左右不定,甚是難教啊。”
    他且感歎完,慶元再次去而複返,卻並非是衝著太子而來,朝著跪坐在地黑臉的巧巧抱拳施禮,結結巴巴地道:“巧姑娘,對、對不住了!待打完仗,鄙人定給姑娘賠件好衣裳。”
    慶元說著,還偷看了一眼巧巧,見後者兩行清淚緩緩落下,在撒了黑灰的臉上淌出更為猙獰的兩道,驚慌失措道:“胭脂也一並買了,實在是對不住!”
    言閉,慶元大步流星地走出偏殿,徒留被嚇得不輕的巧巧無助地望著我,櫻桃小嘴一張一合,不知在說甚。
    見此情形,我也在心中埋怨起了慶元的不守規矩,巧巧本就膽子小,這幾日又生了那麼多事兒,我自個驚慌失措,恐怕巧巧更為憂心。思及此處,我推開司戴淵就要下榻。
    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走,頂開我蜷縮成拳的手指與他五指緊扣,兄長被泡軟揉爛的信落在裙擺上,也被他隨手撫開,緊抓著我道:“且剛緩過來神,別再折騰了。”
    “唉!”我想甩開司戴淵的手,他的手卻跟糊了漿糊似地拽得死緊,根本掙脫不開。
    我隻好緊盯巧巧與匍匐成鵪鶉的聶升,見宮女太監已然魚貫而入,搬來與床,將高老與姑姑抬走,又架著腿軟的巧巧走了。
    殿門轟然而閉。
    我不得已麵對著司戴淵,拚命壓下不耐煩,虛情假意地衝他道:“好,臣妾聽殿下的話。”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結痂的傷口崩裂,淌出絲絲縷縷的血,他卻渾然不覺,扣住我的手輕巧地使勁兒,我就朝他的胸膛撲去,活脫脫投懷送抱的模樣。
    我想推他,臨了卻垂下手,任由自個跌入麵前人編織的迷霧中。
    荀柔榮,忍字頭上一把刀,太子如今沒將話說死,說明我家中尚未走上絕路,服軟探問一兩句又不會要了命,逞強有何用?
    說過的一句句刺耳的話將我的良心割得淋漓,我放不下全家老小,那比可笑的傲骨重得多,沉沉地墜在心頭揮之不去。
    我抹掉殘留在嘴邊鹹濕的淚水,輕輕地依偎在太子懷裏,如被千刀萬剮一般痛楚,顫抖著道:“殿下要跟臣妾說甚?此刻盡然能說了。”
    司戴淵用另一隻空的手**著我的散落的青絲,將頭擱在我的頭頂上,呢喃道:“秋妧,你說,楊立鑫叛我成真,是否要將他就地正法?”
    不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不用做諂媚神情,懶懶應道:“匈奴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反,以馬邑降胡,擊之。韓信一代名將,都逃不過君臣猜忌,殿下何必逼迫楊立鑫做反臣?”
    “他本就萌生異心,與韓信不同。”
    “何出此言?”
    “他要孤殺了嘉瑛,足見不自安,家在國前,必成禍患。”
    [引用]
    得時無怠,時不再來。——《國語・越語・越興師伐吳而弗與戰》先秦·左丘明
    匈奴圍信……以馬邑降胡,擊之。——《史記·韓信盧綰列傳》漢·司馬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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