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忍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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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頓止,我鬆開抓住司戴淵胳膊的手,“噌”一下從他懷裏直起身子,伸長了脖頸去看方寸大亂的眾人。
姑姑和巧巧各自捂著心口跌坐在地,巨大的痛苦讓姑姑躺倒在地,一呼一吸之間本就青白的麵色又覆了一層慘白,她眉頭緊鎖,往日沉靜的雙目中盛滿了悲痛欲絕,朝我暗暗搖頭。
多年主仆,我又怎會不懂她。她叫我不要再和太子以卵擊石了。
可我又怎麼甘心?彌留之際,說一說真心話也不許嗎?那我未免活得也太憋屈了些。
我咬住唇,避開姑姑的眼神不肯讓步。
“小姐糊塗啊!”念萍撐著身子悲號著,旋即一口氣沒提上來,身子砸在地上,徹底昏死。
“姑姑,姑姑。”巧巧忍著痛坐起身,爬到念萍身邊小聲地叫著她,驚慌失措地探了探鼻息,扭頭無助地看了看閉目倒地的高義春,再次望著我,纖弱的身子發抖不停,一副欲哭無淚地模樣。
此景此景,我無論再冷心冷清,都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放開我……”我看著離我愈發遙遠的眾人,餘光中閃過門板上幹涸的淋漓人血,那是上元節夜銘刻於心的浩劫。
司戴淵腳步未停,踩過轟然而塌的門板,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咯”聲。我看著愈發遙遠的眾人,冷汗浸透薄紙,幾乎要將長兄的信在手心揉爛了。
無計可施了……我頹然地鬆懈了力道,跌回到有力的雙臂間。
權衡片刻,我狠狠地咬了下舌尖,將麵龐上的狠厲吞下,迎上太子俯視的目光,伸手壓住他的一側肩膀道:“殿下,放臣妾去看看吧。高老年紀大了,經不起接二連三的嚇唬了。”
力未有逮、仰俯由人。話落之前,屈辱的淚已然落下。
司戴淵一腳踏下去,踩碎欞紙,止住腳步。四目相對,他毫無悲喜之色,抱住我的那雙手收緊了,無聲地與我對峙片刻,認輸似地扭頭吩咐道:“斬月,安頓好太子妃的人。”
我鬆口氣兒,五髒六腑似被人擰抹布似地攪著疼,甚而都不敢回想,若是司戴淵並未動惻隱之心,我該如何是好。
渾身酸軟,我捂住悶痛的心口,一陣陣地後怕澎湃而來,屈居人下與不折傲骨之間來回拉扯,讓我眼前陣陣發黑,看著眼前的人兒,都模糊了起來,隻剩他頭頂的金冠耀眼奪目。
“秋妧?秋妧?犯心痛症了嗎?”抱著我的人焦急地喚著我,“本就體弱,何必沒完沒了地折騰?不要命了?”
假惺惺的……我用氣聲道:“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殿下免得背負逼死發妻的罪名,徒增許多人命官司。”
“孤何時說過要殺你?”他說著,疾行幾步將我平放到榻上,跪在塌前扯開我的衣裳,又用官袍寬袖替我扇風,“上不來氣兒還要說,唇都發青了。”
我揪住司戴淵近在咫尺的腰帶,梗著脖子不願躺倒,“殺我全家,留我一個?豈非生不如死!”
他掰開我的手,壓住我的肩,迫使我躺倒,無奈地安撫道:“荀鏘不會死,你的兄長妹妹也會安然無恙,你放寬心好不好?”
胸悶稍緩,但心口那股散不開的濁氣卻不停地衝撞著,激得我渾然不理身子如何的痛苦,追問道:“那**在點將台上說樽王的事是嚇唬我的?他不會贏嗎?還是……是不是怕我家如當朝皇後那般家大勢大,恐外戚亂權?你休了我!不要讓我爹……”
“孤那是說的氣話!”司戴淵厲聲打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使其規整的發冠變得歪七扭八,低聲嘟囔道:“有些話,我難以啟齒……”
這話無疑是將我從閻王殿救了回來,渾身大汗淋漓地喘息著,不安地看著他,惴惴道:“真的……沒有騙我嗎?”
司戴淵掏出一方小帕,擦著我臉上的汗,歪頭凝望著我,道:“背棄所言,必遭天譴。”
又是毒誓,我扭過頭翻了個白眼。天下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貨色,從景山如此,司戴淵亦是如此,這幾句誓言,我都聽膩了。
我半閉著眼歪頭不理,司戴淵握住我的手,輕歎道:“先瞧病吧,待你好些了再說旁的。斬月,喊個大夫來。”
鐵甲輕撞,一人冷硬道:“是。行宮的禦醫不可信,奴才上街抓一個來,給娘娘瞧病,再命一隊親兵護送娘娘的人回偏房歇息。”
喚這樣的人去安頓老弱?恐怕是要提人到城外殺了才對。司戴淵的三兩句甜言蜜語蒙騙不了我,事到如今他絕不可信,我不能將高老等人交付到都護衛手中,無異於羊入虎口。
眼前朦朧一片,我搖了搖頭,將溫養的長甲深深地紮進掌心,清醒了幾分。我沒那麼弱……高義春和念萍於我有恩,沒他二人為我調養身子、精心照料,我根本就活不到這時候。
司戴淵擔憂地看著我,垂眸沉思片刻,道:“去請吧,人不要送回去了。”
“不成!”我大喝一聲,再次掙紮起身,痛苦地咳嗽著。
“活祖宗啊……”司戴淵嘴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翻身坐在塌邊擁住我,令我仰倒在他身上,撫著我起伏不停的胸。口。
透過在我眼前搖晃的朱紅寬袖,我觸及了一雙讓我難以忘懷的雙眸。
應聲進屋的都護衛,正是上元節夜攔在路前、給太子彙報公務的男子。看似寂靜的行宮石子路上,蟄伏著無數藏匿在給黑夜中的護衛。那日落雪,眼前模糊,我並不記得此人的麵貌,但當那雙毫無波瀾,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珠映入眼簾時,我莫名打了個寒戰。
不染悲喜,稱得上空靈,絕非池中之物。
我不會忘了這雙眼,盡管此時他立在殿門前,顯出幾分怪異的溫順。
麵對這人,我莫名弱了一截,軟語阻攔道:“臣妾無事,不必麻煩了。”
司戴淵的脖頸彎折地幾乎要斷了,扭頭瞪著我,攬住我肩的手收力,愁容滿麵道:“你不知曉,行宮的禦醫早就被買通了,孤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為東宮而死,死得不算冤屈。”
我才不是心地善良之人,哪兒有功夫掛念旁人的死活?
我咽了口涎水,舔了舔幹澀的唇,艱難開口挑明,“殿下身邊的人都是百裏挑一的奇才,不好屈尊照料臣妾的侍從,讓她們自個來吧。”
司戴淵的眼角抽動了下,他目視前方的狹長雙眼中飽含憂傷,抱著我的那雙手緊了又鬆,最終還是順著我道,“言之有理,都護衛是外男,尋幾個宮女太監來做此事吧,你去找大夫。”
名曰斬月的男子應聲抬頭,一張生得極為俊俏、輪廓分明的麵龐揚起,麵無表情道:“遵命。”
司戴淵寬袖一揮,此人應勢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