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七章燈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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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殿下允娘娘了嗎?”姑姑舉著燈球,一瞬不眨地看著我。
我擺弄著葉子牌,今兒玩夠了,眼見天也黑了,見好就收,別讓太子抓著,省得麻煩。“周學士都把我罵成那樣了,他豈有不允之理?我隻說了一句,他就說好。”
念萍把玩著如棗栗大小的珍珠燈球,皺著眉道:“這情形古怪,按理來說,殿下諸事纏身,不該應娘娘啊……巧巧,上門那兒守著去,我要與小姐密談此事。”
我將桌上的牌都攏在一處,丟在黑木匣子裏,正色道:“從景山與我說,年後青州會生大事,可我也沒見太子調兵,隻架空了唐煦調動行宮防衛之權。他這幾日做得也是分內事,理理青州的賬冊,盤兵點器,作為手握印信代聖上巡防的奉使,做這事也是職責所在,不算古怪。”
我“啪”一聲合上匣子,“我不信誰人能將他怎樣。過個上元節,與民同樂有何不可?”
念萍直起身子,嚴肅地看著我,“症結就在此處。”她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畫了兩個圈,指著其中一個道:“青州真風平浪靜,那殿下來個什麼勁兒?”
她的手指滑到另一個圈,語氣是少見的沉重,“定是王都這是非之地惹了事兒,才讓殿下冒著風雪夜襲行宮,且有近臣追隨而來,殿下此時應了娘娘的燈會之行,實屬不該。”
我端過油燈,讓暖光烘著我二人的麵龐,“王都的事再大,攪弄的也是赤縣風波,與青州何……”
我說著就斷了音,定定地看著姑姑,輕聲呢喃道:“太子讓周泉查通州……他怎麼會讓周泉查通州呢?”
青州正上方緊挨著的,正是屯兵足有十七萬之多的通州。此地的土皇帝,是孝武仁皇帝座下三猛將之一的朱煊,開國拜朝後,他被封一等宣威侯,食邑三千戶。朱煊戰功卓著,這些年守通州、望青州、鎮外族,有他做保,青州才能稱上一句銅牆鐵壁,中原腹地才能修養生息。
安泰之地,有甚可查?
再說,若通州真有異動,青州早該有防備,何須等太子親自前來布置?
念萍默默半響,忽而從圓凳上起身,雙膝一軟就跪了,“容婢子說句大逆不道的話,這事兒和黨爭、謀逆脫不了幹係。”
我變了臉色,人也坐不住,“噌”一下彈起身,疾言厲色道:“不許胡說!”
姑姑被我打斷也不停嘴,“……小姐要早做打算,樽王爺這些年勢大,又是長子,萬一殿下窮途末路,斷在青州,小姐得想想自保之事啊!”
姑姑仰頭看著我,眼中水光蕩漾,她頭上的珠釵在她青白交加的發絲間顫動。
我後退半步,腿彎碰到椅子,脫力似地砸回去,震蕩地心口隱隱發疼。
“姑姑可萬萬別忘了,他失勢多年,仍穩坐太子位,可見聖上仍然屬意殿下,否則……”
“否則殿下早就被廢了。”姑姑替我接話道,“真等到那一日,就來不及了。”
我失神地盯著姑姑畫下的兩個圈,“我邀太子去燈會,隻是想借機和好,探明如今形勢,若情形真如姑姑所料,那就……”
就怎樣,我還真說不出,我是命婦,更是皇子妃,我除了同他一起死,還能有什麼招?
念萍跪著挪到我身邊,伸手握住我安放的手,微涼指尖抓緊了,急促道:“婢子也不瞞小姐了,老爺曾給婢子寄過一封密信,囑咐婢子閱後即焚。信上說,若殿下有朝一日真走到了死胡同,就命婢子和巧巧帶小姐回高涼老家,不要這太子妃位也罷。奪嫡之爭九死一生,老爺寧願小姐去做無情無義之人,也別丟了命。”
這番話聽得我瞠目結舌,難以置信地結巴道:“這……這是我爹說出來的話?姑姑,你是收了封假信吧?”
姑姑說得淌淚,聽我的話有些想笑,“小姐別逗婢子笑了,小姐嫁給殿下五六年,老爺就給婢子寄了一封密信,上頭還蓋著老爺的私印和荀府的刻章,怎麼會有假?”
我顫抖著唇瓣,“我爹不是一向把我這太子妃位看得比命重?我來青州,收著家裏的十封信,都是罵我不孝女的。”
姑姑擁著我,“老爺隻是嘴硬罷了,真到那時候……”
門外傳來“噗通”一聲,打斷了姑姑帶著哭腔的話,巧巧跟貓兒一樣的聲兒旋即響起,“參見太子殿下。”
我與姑姑對看一眼,她立即起身,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拿起桌上匣子塞到矮櫃裏;我則抓了幾把自個的頭發,順手拆下幾根金簪,站起身勉強笑了笑。
慶元拉開內室的門,太子邁步入內,我走到近前,用笑得發僵的臉衝著他,行禮道:“殿下回來了。臣妾讓火房做了煎羊,配上薑辣蘿卜,暖暖肚子。姑姑,去端來。”
“是。”姑姑走得飛快。
“別守規矩了。”司戴淵冰冷的手握住我的,“麵色這麼差,是誰惹了你嗎?”他逼近了,室外所帶的寒氣直朝我身上撲,其中還隱約帶有血腥味,神情也像是結了冰,“今兒見誰了?誰給你甩臉看了?”
他的手太冷,凍得我一哆嗦,忍著沒抽開,“臣妾不答。殿下問話像是在審人,臣妾又不是牢裏的罪人。”
站在他身後的慶元眉毛一跳,笑了笑,又拚命忍住,垂下頭。
司戴淵耳力極佳,回身看慶元。後者擺正麵色,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請殿下寬衣。”
太子狠狠地剜了眼慶元,轉頭解著大氅帶子,冷峻麵色倒是緩和了些,“哦……這臉子是甩給孤看的。”
“哪有。”我嘟囔一聲,“明日就是上元節,臣妾還沒選好燈籠與燈球,衣裳也沒擇好,怎麼能不煩心?”我說著,就拉他到桌前,隨手拿起個燈球放在頭上,擠出個笑,“這顆好看嗎?”
司戴淵疲憊的目光落到我頭頂,瞳仁中倒映出我模糊的麵龐,他抬手撥弄我垂落的發,捋到耳後,笑道:“主人對此欲淩風,瑤光浮白珍珠紅。此珠與秋妧,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