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邀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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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原!”從景山在他身後跪著怒號一聲,“僭越太子妃,家裏也要受牽連,你可想好了再開口!”
周泉將頭仰得更高了些,露出青筋猙獰的脖頸,他跟個竹竿似地睥睨著我,姣好麵容帶著刻薄,“臣賤命一條,能血濺五步,換殿下看清妖妃真麵目,也值了!柏謙不必再勸,我不曾娶妻,唯有個重病的老母,臣為殿下而死,我娘不會怪罪。”
他說著,就撩跑下跪,衣袍翻飛,人慷鏘有力道:“請,太子妃娘娘動手!”
太子也直勾勾地看著我,朝前半步想邁步,臨了卻籌措不停。
司戴淵真沒看錯人,周泉當年孑然一身,初見太子時做身官袍都用光了身上僅有的銀錢,饒是如此都不肯領受一分錢,謂之不無功不受祿,過了這麼多年,官都做到四品了,這份直戳了當的脾氣還是不改分毫,算得上從一而終了。
“好。”我接過周泉捧起的短刀,用凍僵的手費力地拔開刀鞘,“周卿求死,本宮今個兒成全你。”我說著,就做勢要刺。
周泉已閉上了眼,大開的門外,我身後此起彼伏地響起悲號。
“太子妃!”司戴淵低喝一聲,“孤使周泉還有用,罰他就是,何必動輒殺人?”
我本來就不會用刀,不過是做個假樣子給大夥看,太子一開口,我就停了手,將刀丟到周泉眼前,蹲下身看著他,“太子舍不得周卿你死,連我說話都不管用了。”
周泉睜開眼,眼中透出的光晦澀不明,“老天長眼,殿下還是分得請是非的。”
“抬起頭來,看著本宮!殿下不允本宮殺你,算色令智昏嗎?本宮忍你汙言穢語外,仍替你在殿下眼前扮壞人、博同情,本宮算禍水嗎?你當本宮和殿下都糊塗了不成?周泉,你並非第一日認得我,我在太子心中分量有多少,你比我更清楚。他為了我來青州?”
我說著就笑了兩聲,“這話說得不虧心嗎?太子這些年見你比見我的時候多了,周卿分明仗著我是女子,不如你讀書多,變著法的給我扣罪名,是篤定了我不會跟你計較,還是隻會躲在屋裏哭?你休想!你尋不著托詞來勸太子,就說我的不是?你大可問問太子,我可曾寫過一封信求他來?又可曾求他讓我回宮?沒人逼他,也沒人喊他,太子殿下自個跑來的,你竟來怪我?”
我說到後頭也有些委屈,不自覺染了些哭腔,好不容易忍下了鼻酸,可熱淚還是往眼眶外湧,拚了命也沒止住,落下一行淚,被我抬手拭去,不願露出軟弱模樣。
周泉愕然地瞪著我,發青的唇抖了抖,一向伶牙俐齒的人兒,如今半句都說不出,雙眸中盛滿了無所適從,被身後的從景山用手狠狠地戳了一下,才如夢初醒似地低下頭。
屋內屋外靜謐地嚇人,我一口氣將心中所思都吐了個幹淨,才抬眸去看太子,我從未在他麵前展露過這幅咄咄逼人的姿態,此刻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觀他麵色沉沉,抓著劍的手緊了又鬆。
瞧不出來……太子的神態一向是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根本捉不住他的喜怒哀樂,我的眼珠又轉了兩回,頹然地挪開目光不再看。罷了,話都說出口了,不管他。
我撐著發軟的身子起來,告退道:“臣妾跟周泉說完了,就不打擾殿下了。”
“太子妃留步,餘下人退下。”
周泉轉過身挺著脊背道:“殿下不可!事兒還沒說完,殿下怎麼能撂下不管了呢?”
司戴淵扔下劍,抓起周泉的後領就將他提溜起來,邊趕他往外走,邊道:“孤命你與寧遠將軍三日內探請通州兵力和五公主近況,這兩件事探不明,你在孤這兒磨破了嘴皮子,說得也全是廢話。”
周泉瘦得稱得上一句孱弱,被與之相比高大健壯的太子推著,甩著寬袖撲騰了兩下,竟沒撼動半分,路過早就閃身到一邊的我,又賴上了,叫道:“殿下不能見了太子妃就不理大事了吧?殿下未免太糊塗了,難道是和太子妃合起夥來誆臣的?”
他話音剛落,人就被推出屋,司戴淵站在門口,氣勢如虹地衝著眾人道:“周卿說,荀氏嫁給孤六年無子,你日日叨擾孤,孤哪兒有空生兒育女?這孩子也不是孤一個人能生的。該作甚就作甚,否則就別怪孤把子嗣凋零的罪過扣在你頭上了。”
周泉踉蹌著,好不容易才站穩,張嘴還要再說,與他一同溜出來的從景山一把捂住他的嘴,低語順冷風飄來,“子原,說了多少回叫你娶妻,溫柔鄉神仙都躲不過,何況吾等凡人……”
太子“轟隆”一聲大力甩上門,將從景山不著調的話都關在門外。
什麼子嗣孩子……這話他敢說,我都不敢聽。我後知後覺地羞起來,隻覺燥熱慢慢爬上臉頰,燙得我連頭都抬不起了,快步朝內室走去,剛拉開門,司戴淵就追了來,把住我開了半扇的門。
“氣哭了?”他的手伸過來,在我臉上蹭了下,勾了我的淚在手指間撚了,“周泉那人向來這樣,出言無狀,急起來連父皇的不是也照說不誤,你為他氣成這樣,不值當。”
我垂著頭悶悶地道:“他罵臣妾。”
司戴淵彎下腰湊近了,湊在我耳邊低吟:“怪我。”他說著就捏捏我的耳垂,“是我平日裏縱容了他,才讓他衝你淨說些沒規矩的話。”
我咬著唇躲開他的碰觸,拿手去推門,門紋絲未動,我隻好去掰太子的手,“殿下這幾日不是忙得很?臣妾來拿些物件就走,別耽誤了殿下的政務。”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司戴淵就順著我的勁兒鬆開,再握緊了門,反複了兩次,我有些羞惱,衝他氣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就別在……”
迎麵眼前一黑,他的裘衣籠罩而來,毫無征兆地碰上我的臉親了下去。他的唇臨摹著我的唇形,細細地吮吻,覺察到我並未抗拒,探舌頂開了我沒閉緊的唇,在上顎輕舔一圈,旋即合上雙目,追逐著我蜷縮在腔裏的舌,我“唔唔”兩聲,去抓他橫在我身側的手臂。
他恍若未覺,反抓我的手臂搭到他肩上,唇上如疾風驟雨般又叼著我的上唇輕咬,在間隙喘息著道:“秋妧,你這樣伶牙俐齒,我從未見過……周泉真是命好,得你疾言厲色,我都比不上他……”
哪有他這樣胡說八道的?我扭捏著身子不讓他親,頭四處搖晃,卻被他糊了半臉涎水,從嗓子眼擠出**的話應他,“我說周泉兩句,瞧你跟護犢子似地,你門外的人罵我禍水,我又不是泥娃娃,叫我怎麼能聽得下去?”
“別再提了……”他出口的話有些酸溜溜地,親著我的下巴模模糊糊地道:“你麵對這些不解風情的倒是真性情,對我怎麼老是虛情假意?秋妧。”他百轉千回地喚我,“好幾日了,你還沒消氣?”
他的身子一直往前拱,我這身板哪裏招架得住,背後靠上門板,被他鼻尖噴湧的熱氣惹得發癢,仰起頭環住他的肩,不知是要躲還是要湊近,不穩當地道:“明明是殿下借口議事,把我關在屋裏,也不說究竟是為何?”
司戴淵摟我更緊了一些,抱得我有些痛,“我沒。”他說著,就在我耳邊徐徐吹氣,用氣音道:“你多分我些眼神都不肯,我不願在你眼前討嫌,識趣兒地走了,倒還惹了你一肚子的抱怨。”
“漂亮話就屬殿下說得多,我哪裏有這樣。”我仰頭看著破舊的門框,腦中募地閃過從景山的話,心知此刻不能再使性子,得找個由頭好好探一探司戴淵才好,否則烽火乍起,猝不及防,我不能全信他,聞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再說。
何況,聞周泉話意,太子自個都不見得心裏有底。
“督櫻。”我柔柔地喚著他的字,“過幾日就是上元燈節,你請我看花燈好不好?”
[引用]
言同百舌,膽若鼷鼠——《魏書·元慶和傳》北齊·魏收
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心術》宋·蘇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