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風卷著桂花香掠過軒轅古宅的飛簷時，扶搖與瀟瀟的身影終於晃進了垂花門。
    院內梧桐樹下，淩霄正與肖遙、墨天籌圍坐石桌，蘭帝赬撫著胡須聽蒙闊講述邊關戰事，燈籠在夜風裏晃出暖黃的光暈。
    “你們在聊什麼悄悄話呀？”瀟瀟像隻乳燕般撲到石桌旁，發間玉簪上的水晶墜子在月光下亂顫。
    淩霄擱下手中輿圖，故意板起臉：“小家夥來得正好，快用你軒轅家的卦術，算算天下何時能太平。”
    “天下事是千萬人的腳印踩出來的，天道歸心。”瀟瀟踮腳扒著桌沿，星眸掃過眾人含笑的臉，“天機就像簷角的蛛絲，捅破了要沾一手黏膩呢。”
    她忽然指向墨天籌案頭的竹簡：“墨家兼愛非攻的學問能織就太平網，天籌哥哥的算盤珠子可比我的龜甲靈驗多啦。”
    “方才正商議著西征的糧草調度。”墨天籌將一杯溫茶推到瀟瀟手邊，“得你這句天道歸心，我們心裏便更有底了。”
    瀟瀟捧著茶盞晃了晃，忽然仰頭望著漫天星鬥：“能讓土地長出稻穗的是天道，能讓灶台冒熱氣的是王道。”
    她說話時，月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竟映出淡淡星軌，“至於聖人嘛……大概是像霄哥哥這樣，把兵權往旁人手裏塞的傻子吧。”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妮子！”淩霄作勢要刮她鼻子，卻被瀟瀟靈活躲過。
    她反倒蹦到蘭帝赬身後，揪著老將軍的衣袖咯咯直笑：“快說快說，方才到底在聊什麼秘密？”
    “去去去，”淩霄的眼裏卻漾著笑意，“大人說話時，小孩子該去暖閣找姐姐們給你編花環才是。”
    “你們這群人湊一塊兒，準是琢磨著怎麼畫地圖搶地盤呢，還裝神弄鬼的。”
    她晃著腳丫子，指尖繞著腰間的星紋玉佩，“如果大人想找小孩子當軍師，可得備好三顧茅廬的誠意哦。”
    “你怎麼知道……”淩霄手中的棋子“當啷”掉在棋盤上，驚飛了簷下的雨燕。
    瀟瀟卻突然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先告訴我西征的錦囊裏裝著什麼，我就告訴你……”
    “好了好了，小祖宗。”淩霄無奈地攤開輿圖，墨天籌適時遞過一盞熱茶。
    當“東西戰區分割”的計劃從淩霄口中說出時，瀟瀟忽然打斷他：“西部和南域攥著全國七成兵甲，申大將軍雖猛卻疏於謀略……”她指尖劃過輿圖上的貴陽郡，“瑜哥哥是不是想讓我去給申將軍當拐杖？”
    “咳咳……”淩霄尷尬地撓了撓鼻尖，“有你這小諸葛坐鎮，西部戰事我能睡安穩覺。”
    “早備好行囊了。”瀟瀟跳上石桌，裙角掃過棋盤，黑白棋子在月光下排成星圖，“明日就動身。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能替他算準十場仗，卻算不準他會不會又單騎衝陣。”
    “我早罵過他了！”淩霄趕緊擺手，“倒是你……明天派青衣修羅護送，路上不許欺負人家。”
    “他們的速度跟不上我的。”瀟瀟忽然從袖中撚出枚瑩白石子，指尖劃過處竟泛起星軌，“《星圖秘要》我早背熟啦。”
    她說話時，發間玉簪突然迸出微光，與淩霄袖中時空牌符的紋路遙遙相和，驚得蒙闊揉了揉眼睛：“這……小姑娘家的玩意兒還會發光？”
    蘭帝赬撫須輕笑，沒人能看懂了瀟瀟指尖的星紋：那是比時空陣法更古老的天界符文，在暮色裏織成了通往西部戰區的星河之路。
    淩霄推開麵前的輿圖，指尖劃過墨天籌連夜擬就的新政條文，竹簡上的朱砂批注在燭下泛著暖意：“組建新朝的事，我意已決。龍椅由墨天籌來坐！”
    墨天籌正要開口，卻被淩霄抬手止住。
    “這兩年開辟的三十七處根據地，”淩霄的指尖敲了敲案頭的戶籍冊，“匠工院新製的水車讓畝產增了三倍，百姓納糧數比前朝減輕六成。這些經緯之術，除了墨三，誰能織就？”
    “這話可折煞我了！”墨天籌推了推鼻梁上的玉冠，袖口的墨竹紋掃過案上的《均田令》。
    “論運籌帷幄，你單騎踹營時我還在書院啃竹簡；論民心所向，百姓念的是：鎮南麾下無饑民……”
    他話音未落，忽聞“當啷”一聲，蒙闊的酒盞磕在石桌上：“俺不懂文縐縐的道理，隻知道跟著令主和師父走！”
    扶搖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瓶底的五色碎屑在燭火下流轉，暗思：“我和魚兒若想抗下魔域的劫數，總得有人守好凡間的灶台，墨先生會是個好皇帝的。”
    “都別爭了。”蘭帝赬忽然起身，將一卷《九州輿圖》鋪展在石桌中央，蒼老的指尖點過西部戰區，“待安南將軍平定貴陽，墨軍師便去合州建中樞。”
    他忽然拽過蒙闊的手按在地圖上，“你這杆槍守好東線，瀟瀟這娃兒……”
    老將軍話音頓住，因為瀟瀟恰在此時蹦到桌邊，指尖沾著花貓的白毛：“我呀，得先教會申將軍把兵書當炊餅啃。”
    夜風忽然掀開門簾，將棋盤上的棋子吹得四散。
    淩霄望著墨天籌袖口滲出的墨跡，忽然想起幾年前在漠北，這人曾用算籌在沙地上劃出三十裏糧道。
    “就這麼定了！”他將牌符拍在案上，令牌撞出的清響裏，隱約有天界梵音一閃而逝，“待新朝金殿落成，我還要去趟不周山呢。”
    扶搖悄悄攥住他的手，觸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握劍握出來的紋路，卻偏偏要用來推開龍椅。
    淩霄將手中的狼毫擱在硯台邊，燭火映得輿圖上的朱砂批注明明滅滅。
    “新朝穩固後，東西戰區便要撤了。”他指尖劃過九州版圖，墨色衣袖掃過案頭的《駐軍條例》，“各郡縣隻留最低衛戍，保護一方百姓周全即可，其餘兵馬統歸四令節製。”
    蒙闊聞言挺直腰板，杯中的酒液晃出漣漪。
    淩霄看向他時，眸中閃過一絲笑意：“你帶喚龍令西進，劍鋒所指便是疆土。”
    又轉向旁聽的瀟瀟，見她正用玉簪在石桌上劃著星圖，“烽煙令歸你，既要收複北方失地，也要管好邊關互市的算盤珠子。”
    “申胖子那家夥……”瀟瀟忽然抬頭，發間水晶墜子撞出清響，“天波令南下開疆可以，但得先讓他把《孫子兵法》背熟三遍！”引得滿座輕笑。
    淩霄點頭時，墨天籌正將新擬的《天狼營擴編方案》推過來，竹簡上的批語還帶著墨香：“老天狼營拱衛京城，倒是恰如其分。”
    “蘭伯伯”，淩霄轉向老將軍，語氣鄭重，“書院、匠工院和修道場，還得勞您費心。最好每個郡縣都設上官署，讓百姓能摸到書本、見到器械。”
    蘭帝赬撫須頷首時，肖遙已在算盤上撥弄起來，算珠碰撞聲裏透著精明：“工商財稅的衙門，我會按墨三的新政條陳來建。”
    “戶籍田產、水利民生……”淩霄忽然擺手笑起來，“這些經緯之事，我這舞刀弄槍的就不插手了。”
    他望向窗外漸沉的夜色，袖中時空牌符忽然微微發燙，“我隻需統籌軍務便好……畢竟，皇帝是墨三，他去煩經緯之事，哈哈哈。”
    夜風掀動門簾時，瀟瀟突然將玉簪往輿圖上一插，剛好是貴陽位置：“如此安排，倒是暗合了北鬥移位的星象。”
    眾人望去，隻見月光透過窗欞，在她發間織就了一道轉瞬即逝的星河。
    蘭帝赬撫須而笑，蒼老的指節輕叩石桌：“淩霄賢侄的謀劃，老夫附議。”燭火跳了跳，映得他眼中精光閃爍，“天籌若為天子，當教百姓知書識藝，這恰是老夫生平所願。”
    他忽然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待新朝穩固，老夫便持節西域。當年在龜茲國埋下的善緣，或許能換得兵戈不動而西域歸心。”
    肖遙聞言折扇輕敲掌心，算珠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工商財稅之事，我必按新政條陳打理妥當。”
    蒙闊將酒盞重重一磕，銅胎酒盞在石桌上砸出悶響：“俺這杆槍聽令主差遣！”
    瀟瀟忽然上前，玉簪在輿圖上劃出清響：“天籌哥哥為君，蕭若可為申將軍副將。”
    她話音剛落，淩霄心尖微顫，蕭若乃是老天狼營最擅防禦的將領，派他輔佐悍勇的申蓬勃，恰似為烈火套上韁繩。
    “西部戰事將在月餘內終結。”瀟瀟的指尖點在益州版圖上，眸中閃過一絲星芒，“可先定都於此，天子守國門，方能震懾四夷。”
    她忽然抬頭望向淩霄，發間星墜輕輕晃動，“明日我帶你們走星軌捷徑，能省半月腳程。”
    扶搖握住淩霄微涼的手，察覺他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收緊。
    隻有他們聽懂了瀟瀟未言明的急迫，當少女說出“星軌捷徑”時，廊下的銅鈴無風自鳴，隱隱透出天界梵音。
    墨天籌展開新朝輿圖的手頓了頓，硯台裏的墨汁忽然泛起漣漪，倒映出不周山巔正在崩裂的冰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