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見淩霄麵露錯愕，忍不住笑彎了眼，銀鈴般的笑聲在紫藤花架下回蕩：
    ”其實呀，水晶並非五色靈石。我注入靈力時，察覺洞頂碎石雖靈力微弱，卻如泉眼般綿綿不絕。”
    她指尖劃過淩霄掌心，取出枚綴著碎晶的荷包，”我把碎石帶回古宅，靈力便漸弱；再回水晶洞，又能感應到，原來這洞能聚靈。”
    淩霄摩挲著荷包裏的碎石，隻覺絲絲涼意順著指尖蔓延。
    ”於是我索性在洞中住下，日夜吸納洞頂碎石溢出的靈韻。”扶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瓶底沉著幾粒五色碎屑，”第三日清晨突然覺得識海清明，竟已踏入古籍記載的分神期。”
    淩霄指尖劃過她腕間若隱若現的靈紋，忽聽她噗嗤笑道：”出洞時青衣修羅說已過了兩月，可我分明隻吃了八頓飯呢！”
    她歪頭數著手指，發間玉簪折射的光映得眼眸發亮，”那日下午收到你的密信，我立刻翻出《時空陣法》，學習打開時空門之法。”
    ”第一次想試著去海邊，”扶搖突然攥緊他的手，眼尾笑出細紋，”結果剛跨進光門就嘩啦一聲栽進了海裏！鹹水嗆得我直咳嗽，險些被浪花卷走。”
    她邊說邊比劃著落水的狼狽模樣，見淩霄挑眉，又得意地揚起下巴，”之後換了幾個地點嚐試，竟都穩穩穿了過去！魚兒，你說我是不是個修仙天才？就像瀟瀟是個算卦天才。”
    ”算卦天才？”淩霄想起市井中搖著卦幡的瞎子，忍不住笑出聲。
    扶搖沒有理會淩霄發出的猥瑣笑聲，發間碎鑽隨著動作輕顫：”瀟瀟能算準千裏之外的事，我能穿梭時空，我和她都是天才對不對？”
    ”第二日天剛亮，我就想著要去貴陽先鋒營尋你。”扶搖指尖繞著淩霄腰間的玉佩，語氣裏帶著委屈，”可轉念一想，你早該動身去江州了。”
    她垂眸撥弄著裙角，”試著用靈力搜尋，可神識剛散出去就被亂流衝散了，若有瀟瀟那般推算天機的本事，何至於在古宅空等這些天。”
    淩霄刮了刮她的鼻尖，故意逗趣：”小傻瓜，怎不讓瀟瀟算我的行蹤？”
    其實他掌心早已沁出薄汗，若扶搖真去了貴陽，恰逢嶺南王與朝廷軍對峙，豈非要卷入刀光劍影？
    ”誰說沒問！”扶搖突然攥緊他的衣袖，眼尾泛紅，”可那小機靈鬼偏說“天數不可違“，非要我在軒轅家候著。”
    她望著遠處古宅飛簷下的燈籠，聲音漸輕，”每日數著日頭等你，連晴兒姐姐都笑我把門檻望穿了呢。”
    淩霄將她攬入懷中，聞著她發間淡淡的蘭花香氣，忽然想起三日前快馬過采石磯時，驟雨砸在披風上的聲響，幸好她在姑蘇安然等候，不必像自己這般頂風冒雨。
    ”對了風兒，”淩霄突然攥緊扶搖的手，指尖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你已修至分神境，卻無法以靈力探知我的行蹤，可瀟瀟卻能精準推算。”
    她望著遠處橫山的輪廓，蹙眉道，”我總覺得她並非靠卜算，而是憑靈力感應。”
    淩霄指尖劃過她腕間的靈脈，眸光沉了沉：”她的境界怕是遠超分神。你我感知不到，隻因她已在更高的維度。”
    他想起瀟瀟算準他們抵達時刻的場景，紫藤花架下的陰影裏，忽然掠過一絲寒意。
    ”可不是嘛！”扶搖突然跺腳，發間玉簪隨動作輕晃，”那日我剛出陣法，她竟說這麼點路用了大半個時辰”，她掰著手指推算，”從潿洲到姑蘇數千裏，我卯時入陣、辰時出陣，確是半個多時辰。”
    淩霄心中反複咀嚼著瀟瀟那句”這麼點路”，從潿洲到姑蘇橫跨南陲至北境，這般千裏跋涉在她口中竟成了輕描淡寫的”這麼點路”。
    這四個字蘊含的玄機，如同一把鑰匙撬開了他心中塵封的疑竇。
    這般想來，莫非瀟瀟早已踏足九州之外的界域？
    若真是高境仙修，穿梭各界如履平地，那”這麼點路”的丈量尺度，怕是早已超越凡人認知。
    畢竟以扶搖分神境的修為，穿梭時空仍需半時辰，而瀟瀟話語間的淡然，分明透著對更廣闊維度的熟稔。
    瀟瀟年僅十三卻有此等神通，這般修為究竟從何而來？是繼承了軒轅大帝的殘魂，還是另有不為人知的淵源？
    淩霄想起那日在橫山，少女望向星空時眸中閃過的銀河倒影，忽然覺得這看似天真的孩童，或許早已背負著跨越千界的秘密。
    他將扶搖鬢邊碎發別到耳後，低聲道：”她若真能穿梭時空，怕是早已去過……。我們無法想象的境地。”
    暮色漸濃，古宅的燈籠次第亮起，映得兩人相依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長，卻不知暗處的紫藤花下，正有細碎的星屑隨晚風簌簌飄落。
    當淩霄與扶搖並肩行至軒轅古宅門前時，夕陽正將飛簷的剪影熔成金箔，簷下燈籠已次第亮起。
    院內傳來碗筷輕碰的聲響，蘭帝赬扶著門框翹首，見二人身影才笑道：”可算把你們等來了，再不來飯菜都要涼透了。”
    晚膳後，月光漫過雕花窗欞，蘭帝赬與蒙闊在院中梧桐樹下對坐。
    老將軍反複摩挲著徒兒鎧甲上的戰紋，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記住了，往後務必聽淩霄與墨先生調度。”
    蒙闊膝頭放著兵書，聞言頻頻頷首，師徒二人談論起治軍之道時，樹影在青磚上搖晃，將指點江山的身影拉得很長。
    三兄弟則聚在暖閣內，炭火燒得正旺。
    淩霄指尖敲著案上輿圖，自上次一別後，這還是三人首次同席，談及貴陽戰局時，淩霄忽然握住肖遙的手，見他袖中露出當年漠北之戰留下的刀疤，三人皆沉默片刻，隻將千言萬語化在酒中。
    內室裏，扶搖與晴兒、紅月圍坐在熏籠旁，繡繃上的並蒂蓮已近完工。
    紅月替扶搖綰起散落的發絲，忽然握住她的手：”瞧這掌心的薄繭，定是練劍累著了。”
    三人說著話，忽而被窗外嬉笑聲打斷，瀟瀟扒著窗紙做鬼臉，見扶搖望來，索性踮腳翻進屋內，拽著她的衣袖就往後山跑。
    暮色中的橫山小徑上，瀟瀟的銀鈴聲遠遠傳來：”扶搖姐姐快些，山頂的風最涼快！”她發間的玉墜在晚風中輕晃，映得身後扶搖的裙角也染上細碎的光。
    古宅的燈火在她們身後漸次熄滅，卻不知此刻山巔之上，正有雙眼睛望著星空，將三界的輪回悄悄織進夜色裏。
    暮色漫過橫山山脊時，扶搖與瀟瀟的身影終於攀上峰頂。
    山風掀起兩人的衣袂，將扶搖的發絲吹得紛亂，卻見瀟瀟抬手按住石欄，指尖劃過青苔時，竟有細碎星光順著手腕流淌。
    遠處姑蘇城的燈火如碎金般鋪陳在暮色裏，映得少女眼眸發亮：”扶搖姐姐，你瞧這城像不像被打翻的琉璃盞？”
    扶搖望著城郭邊緣新紮的軍營，眉頭微蹙：”多好的人間煙火，轉眼就要被戰火碾碎了。”
    她想起白日裏見到的逃難流民，掌心不自覺攥緊了袖中水晶，”如今有了靈力，卻連護一方百姓都做不到……瀟瀟妹妹，我護著淩霄穿過時空門，直搗皇城如何？”
    ”姐姐可知……”瀟瀟忽然轉身，月光在她發間凝成露珠，”就算你們聯手踏平皇城，殺了那昏君，也不過是換座山頭起火。”
    扶搖望著山下漸次熄滅的燈火，指尖無意識絞著腰間的靈珠，”可惜他至今無法穿梭時空陣法，古籍說需尋得時空牌符護體……”她話音未落，忽覺袖口被瀟瀟攥緊。
    ”姐姐萬萬不可！”瀟瀟的指尖冷得像冰，星眸中映著扶搖驚愕的臉，”人界的劫數，唯有按人界的規矩解，就像這橫山的樹，要經曆霜雪才能抽出新芽。”
    瀟瀟仰起臉望著銀河，睫毛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千界如環，仙界的光、凡間的塵、冥界的霧，本就是輪回的料子。”
    山風掀起她的發辮，露出頸間若隱若現的符文，那是扶搖從未見過的圖騰，在月光下泛著銀藍微光。
    ”心魔不除，凡人的權欲便如野草般燒不盡。”瀟瀟鬆開手，踢開腳邊滾石，石子彈落懸崖時驚起宿鳥，”他蟄伏在三界縫隙，每隔百年便借凡人欲念作祟……”
    她忽然頓住，望著扶搖探究的目光，忽而狡黠一笑，指尖點了點太陽穴，”我家藏書閣的古籍比星河還長呢，這些不過是卷一《心魔紀要》裏的斷章。”
    扶搖望著她澄澈的眼瞳，終究將疑問咽了回去。
    兩人踩著月光下山時，瀟瀟忽然駐足回望山巔，夜風將她的低語揉碎在星屑裏：”魔天大帝的封印已裂了三道縫……凡間的星軌該歸位了。”
    她說話時，發間玉簪突然迸出微光，在暮色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