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後的一個月中，嶺南王與夏宿牧的動向，全然在淩霄預設的軌跡中推進，幾乎未有分毫偏差。
    貴陽郡果然成了吸引天下兵馬的漩渦，朝廷各郡縣的軍隊、各路藩王的軍隊、各地的義軍也都在往貴陽郡調動。
    此處就像有著非凡的魔力一樣，長江以南半數的軍隊均被吸引到了貴陽郡境內，互相牽製著而動彈不得。
    現在唯有天狼營按兵不動，嶺南王每日發出三封血書向天狼營催兵，收到的回複永遠是”糧餉即備”。
    料想此後數月，還將有更多軍隊彙聚於此，而各方皆因忌憚彼此實力，始終保持著謹慎克製的態勢，不敢輕舉妄動。
    依照淩霄的布局，以貴陽城為核心的區域，將被朝廷軍、各地藩王軍隊、地方武裝、嶺南王勢力、各地義軍及淩霄麾下部隊層層合圍。
    這些力量相互掣肘，最終形成一種微妙的動態平衡。
    貴陽外圍，西南方向駐有天狼營，東南方向布防天熾營，北麵是益州的兩大軍營，東麵則屯駐著江州大營。
    此刻，外圍各營正緊鑼密鼓地開展訓練，一批批新型武器也源源不斷地運送至營地。
    值得注意的是，天熾營僅以一萬先鋒軍為餌，便成功牽製了超半數的朝廷軍隊、嶺南王主力以及諸多地方武裝。
    如今在長江以南地區，除淩霄麾下的天狼營、天熾營、應龍營與土番邊軍仍保持行動自由外，其餘軍隊皆陷入相互牽製的僵局，動彈不得。
    即便出現打破平衡的變數，淩霄隻需從外圍就近調遣小股兵力介入戰局，便能迅速重塑新的製衡格局。
    申蓬勃在完成兩處前突大營的征地分田事宜，並妥善安撫屬地民心後，即刻快馬加鞭趕赴貴陽郡天熾營，親自坐鎮指揮軍務。
    他翻身下馬，玄色披風上還沾著西江的水霧，便被親衛引至中軍大帳。
    淩霄正對著沙盤推演，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帳幕上，指尖劃過貴陽城標記時，案幾上的朱砂筆突然斷裂，墨汁在輿圖上暈染出猙獰的黑紋。
    ”都安排妥了？”淩霄頭也不抬，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申蓬勃瞥見他眼下的青黑，想起前幾日密信裏提到的”合州神機營重武器交接”，想必是連夜安排運輸隊繞過朝廷防線。
    帳外突然傳來兵器碰撞聲，是巡邏兵換崗的動靜，申蓬勃湊近沙盤，見嶺南王大營的標記旁用細沙堆著一座小山，山頂插著麵極小的天狼營旗。
    ”前突大營已圈占漠北商道與黔中糧倉，”申蓬勃壓低聲音，指尖點在地圖西北角，”民心可用，隻是朝廷暗探在江州碼頭活動頻繁。。。”
    話音未落，淩霄突然將半卷羊皮地圖甩在他麵前，圖中長江以南的州縣被紅點密布，宛如疫病蔓延。
    ”朝廷八萬援軍已過荊州，”淩霄用匕首尖敲著地圖上的”貴陽”二字，”而我們的火神炮營，今夜剛運抵天熾營西寨。”
    燭芯突然爆出火星，照亮了申蓬勃腰間懸掛的令牌。
    那枚玄鐵令牌在火光中泛著冷光，牌麵雕刻的北鬥七星竟隨著呼吸明滅，象征著西部戰區的最高軍權。
    ”記住，”淩霄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按在他脈門上，”天蛟營水師不到渡江時不可輕動，那些黑鐵戰船是留給東征的殺招。”
    依照二人的戰略規劃，此役過後，參與圍困貴陽的各路大軍都將遭毀滅性打擊，各類地方勢力非降即滅。
    此後，皇帝僅能在東部沿海一隅苟延殘喘，而姑蘇的虎賁營如同一枚鋒利楔子，牢牢釘死其殘存勢力的活動範圍。
    除了各路軍隊的調遣與駐屯，前線竟迎來難得的沉寂。
    無人敢貿然突進，亦無部眾能輕易後撤，無論哪方勢力增兵介入，總有股無形力量維係著微妙平衡，如同蛛網般牽製著每支兵馬的動向。
    淩霄決意利用這短暫的平靜，啟程前往江州與姑蘇。
    待所有計劃細節敲定，他於燭影中修書兩封：
    一封由快馬送往合州神機營，命塗經緯按清單交割重武器，由天熾營運輸隊星夜運往貴陽天熾營；
    另一封密信傳至潿洲，著青衣修羅護扶搖前往姑蘇軒轅古宅。
    與扶搖已數月未見，淩霄心中甚是牽掛，唯有往來信箋中知曉她修為又進，指腹不覺摩挲著信箋邊緣。
    見諸事皆按脈絡推進，淩霄將懷中玄鐵天波令擲於申蓬勃麵前，令牌撞在案幾上發出清越聲響：”九州平定前，東西戰區分治。你持此令總理西部軍務，天捷、天狼、天熾、天蛟四營皆歸麾下。”
    他特意加重語氣，”天蛟營那支水師是渡江殺招，非到存亡之際不可輕動。”
    申蓬勃攥緊令牌，觸手生涼的鐵紋硌得掌心發燙。
    “我去江州和姑蘇部署東部戰區事務，順路再給你調些兵馬過來。日後我會讓墨天籌來此組建中樞，主理朝政。政事上，你須聽他調度。嗯……還得去見見你的仙女大嫂。”淩霄語速輕快地交代著。
    申蓬勃拱手應道：“西邊的事盡管放心交予兄弟，定不負所托。見到嫂子，替我問聲安好。”
    “明早我便動身。你如今已是大將軍了，切勿再像從前般衝鋒陷陣，得多動腦子。過段時日我調個神童來給你做軍師，保準戰無不勝。”淩霄叮囑道。
    “曉得曉得，我心裏有數。等你回來，咱兄弟倆定要大醉三天三夜！”申蓬勃朗聲應下。
    聽淩霄談及將調神童做軍師，他忽憶起幾年前的域南之戰，那人單騎踹營時濺在自己甲胄上的血。”等你從姑蘇回來，”申蓬勃聲音微啞，”定要陪兄弟醉翻在帳中。”
    次日寅時，東方天際才泛出魚肚白，淩霄已策馬踏上征途。
    首站抵達江州燭龍營，他從中調出四個漠西方隊借予天熾營，命其兩月內化整為零潛入貴陽，聽候申蓬勃調遣。
    副將張猛當夜便整肅行裝，連馱馬的馬蹄都裹了厚氈，不愧是戰神麾下的精銳。
    蒙闊雖為猛將，卻心思縝密，連夜草擬各級指揮官名單密送西部大將軍申蓬勃，連人員交接細則都分條列項寫得清楚。
    待他安排妥當，淩霄取出喚龍令遞來：“喚龍令下的燭龍、應龍、驍龍、威龍四營歸你統一指揮。待平定西部後就開始東征，建立我們自己的朝廷。”
    ”這……末將怕是擔不起。”蒙闊雙手顫抖著接過令牌，隻見淩霄目光灼灼：”我信你能擔此重任。我們需要成立東部和西部兩個戰區，以後你就是大將軍了，東部戰區交予你，待平定西部便揮師東征。”
    ”諾！”蒙闊單膝跪地，令牌磕在青磚上驚飛簷下宿鳥，”不把皇帝老兒趕下台，末將誓不卸甲！”
    隨即，蒙闊一聲令下，副將趙青疾步踏入大帳。
    隻見蒙闊將虎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燭火都晃了幾晃：“從今日起，燭龍營歸你管！我和令主大人要去姑蘇見師父，你給老子把兄弟們帶好了，少一根汗毛，我回來扒了你的皮！”
    趙青單膝跪地，甲胄相撞發出鏗鏘聲響：“諾！幹砸了您盡管砍頭，丟了臉您拿我祭旗！”
    蒙闊上前拽起趙青，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咱們這幫兄弟，哪個不是穿開襠褲就混在一起？戰場上腦袋能掉，燭龍營的威風不能倒！”
    他望向帳外獵獵作響的營旗，燭龍圖騰在暮色中張牙舞爪。
    “還用您說？”趙青咧嘴一笑，露出顆缺了半角的犬齒，“天大地大，不如老子的榮耀大；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降！這訓詞早刻進骨頭縫裏了！”
    淩霄倚在帳柱旁，看著這對生死兄弟，眼底泛起笑意。
    他輕撫腰間的”破虜”劍，劍穗上的紅纓隨風輕擺：“不愧是戰神親傳，有這股子狠勁，何愁大業不成！”
    次日，淩霄與蒙闊冒雨啟程。
    途經采石磯時，暴雨如注，淩霄的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雨水順頰滑落，他卻在唇角凝出笑意，姑蘇軒轅古宅的燈盞，想必已為歸人點亮。
    而身後的蒙闊緊追不舍，濕透的衣襟下，當年師父親授的刀在雨夜中隱隱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