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1章三軍對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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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墨,淩霄一行五騎繞開貴陽城烽火,踏碎滿地銀輝直抵嶺南王大營。
轅門鹿角陣前,值勤甲士的長矛突然交叉成十字,鐵盔下的眼睛在暮色裏閃著警惕的光:”軍營重地,來者通名!”
”鎮南將軍駕到,速去通報。”左側青衣護衛聲如冰裂,腰間血月令玉佩隨動作撞出清響。
甲士盯著淩霄身上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見他麵如冠玉、唇畔含笑,心裏直犯嘀咕:”這就是單騎踹營的鎮南將軍?怎生得比帳中軍師還像個書生……”
嘀咕歸嘀咕,仍不敢怠慢,轉身時甲葉摩擦聲驚起帳頂夜梟。
盞茶功夫,轅門內突然響起銅鑼聲。
嶺南王身披嵌寶金盔,腰間玉帶懸著鴿卵大的夜明珠,率領十數員將領疾步而出。
他遠遠望見淩霄,臉上瞬間堆起笑紋,聲如洪鍾:”哎呀!鎮南賢弟大駕光臨,某有失遠迎!”
說話間已搶上三步,肥厚的手掌剛要搭上對方肩膀,卻在看清青衣護衛們按在刀柄上的手時,動作頓在半空。
”王爺客氣了。”淩霄拱手時,袖中滑出的玄鐵令牌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與王爺同朝為官,卻不曾親見天顏,今日得睹龍姿,果然有萬夫不當之概。”
他語氣恭謹,目光卻似無意掃過嶺南王身後副將們按劍的手,這些人的指節已在劍柄上勒出青白。
大帳內燭火搖曳,青銅香爐裏焚著昂貴的龍涎香。
嶺南王親手為淩霄斟酒,玉壺嘴轉出銀亮的弧線:”老弟近來深居簡出,本王還以為你還在姑蘇城呢。”
酒液入杯時,他眼角餘光瞥見青衣護衛們分立帳柱下,四人身影如墨,竟在石磚上投出淡淡劍形陰影。
”不瞞王爺,”淩霄指尖摩挲著杯沿,”建康戰後某舊傷複發,蒙聖上恩典暫居林下。近日攜從遊獵至此,聽聞王爺在此用兵,特來拜會。”
他說話時,帳外突然傳來刁鬥聲,更夫拖著長腔報過三更,與銅漏滴答聲混在一起,敲得人心發緊。
嶺南王突然將酒杯重重一磕:”老弟,方才進了貴陽城?可為何事?”話音未落,帳內空氣驟然凝固,其麾下的大將陳雄按在腰間的刀柄”噌”地滑出半寸。
淩霄身後的一名青衣護衛,輕笑一聲,指尖彈出的茶沫竟在半空凝成細劍,”叮”地釘入帳頂橫梁。
”王爺說笑了,”淩霄舉杯一飲而盡,酒液順著喉結滑落,”淩某不過是進城打些酒食,順道與夏將軍討教兵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嶺南王驟然繃緊的下頜,”聽聞王爺與天熾營聯手,不知何時能破此堅城?”
陳雄突然越眾而出,鐵靴踏得地磚哢哢響:”鎮南將軍既有心相助,何不出動天狼營?我家王爺說了,打下貴陽分你三成!”
他說話時,身後四名武將同時踏前半步,甲葉碰撞聲裏透著騰騰殺氣。
淩霄聞言撫掌而笑,笑聲震得帳頂流蘇亂顫:”將軍說笑了,天狼營糧草尚在籌措,怕是遠水不解近渴。”
他起身時,寬大的袍袖掃過案幾,硯台裏的墨汁突然飛濺,在絹帛地圖上暈出一團猙獰的黑,恰是貴陽城的位置。
嶺南王望著那團墨跡,突然想起三天前塘騎密報:天熾營領軍的竟是四個青衣人。
他強壓下心頭驚濤,拍著淩霄肩膀笑道:”老弟且寬心,我已與安南將軍約定,安南說已修書給老弟你,待老弟的天狼營一到便兩麵夾擊!”
”王爺過譽了,”淩霄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釉麵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建康城頭凝結的血霜,”天狼營籌措糧餉至少需三月,即便開拔也遠水難救近火。”
他垂眸時,睫毛在燭火下投出顫動的影,心裏卻冷笑:這老狐狸竟想用三成貴陽郡打發天狼營,殊不知我要的從來不是一隅之地。
當青銅燈盞的光映在眼底,那抹躍動的火苗恰似淩霄心中燎原的野心,燃向整個天下的版圖。
嶺南王哪裏知曉這層深意,肥厚的手指正煩躁地叩著鑲玉案幾。案頭堆積的軍報突然滑落,露出底下暗刻的龍紋,那是僭越的紋樣。
”不瞞老弟,”他突然灌下整杯烈酒,琥珀色酒液順著胡須滴落,”我的糧餉大半填了申蓬勃的胃口,那胖子收了千畝良田卻龜縮不前,見了朝廷軍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青銅香爐裏的龍涎香突然爆出火星,淩霄望著嶺南王因激動而漲紅的臉,聽他唾沫橫飛地許諾:”等我們打下貴陽分你三成,再回師滅了天熾營,広州地界全歸你!”
嶺南王捋著虯髯說得慷慨激昂,心中卻在暗想:”哼,待你的天狼營與天熾營拚得兩敗俱傷,我便坐收漁利!”
”多謝王爺美意,”淩霄起身時玄色大氅掃過地麵,案幾上未燃盡的信箋突然騰起幽藍火苗,”某這就回營整備,三月後必與王爺共破貴陽!”
他拱手的刹那,陳雄瞥見其袖中滑出的玄鐵令牌,牌麵”修羅”二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竟與傳聞中屠戮蘭帝赬大營的令牌如出一轍。
待五騎消失在轅門外,陳雄突然撲通跪倒,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王爺恕末將方才無禮,打斷您的話!”
他指著帳頂橫梁,那裏多了枚茶沫凝成的細劍,此刻在燭火下泛著藍瑩瑩的光,”那四個護衛踏入門時,末將運足內力探查,竟發現幾人的劍鞘紋路在呼吸間吞吐真氣,分明都是武王築基期的凝氣成兵!”
嶺南王猛地將酒盞摜在地上,碎瓷片濺到繡著金龍的帳幔上。”胡說!”
他聲音發顫,卻看見陳雄解開衣襟,左胸甲胄上有道寸許長的劃痕,邊緣泛著焦黑,”方才鎮南拂袖時,一道內勁擦著末將胸口而過,這等隔空傷人的修為……恐怕已至武皇境!”
說著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指尖觸到冰涼的釉麵時,陳雄突然一顫:”方才末將暗中運氣相抗,竟覺對方內勁如江海倒灌,三息間便震得經脈翻湧。”
他望著帳外搖曳的燈籠,想到方才淩霄拂袖時帶起的勁風就後怕,那股內勁擦著他甲胄掠過的瞬間,竟在精鐵護心鏡上烙下淡金色的紋路。
若當時真動起手來,恐怕自己丹田氣海未及運轉,便已被那道看似隨意的氣勁震碎經脈。
他喉頭滾動,聽見自己幹澀的聲音在帳內回響:”若鎮南想取我等性命,不過是彈指間的事……恐怕我們連發出信號的機會都沒有……”
眾人心裏一陣發涼,就像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不是像,而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如果剛剛真的打起來了,眾人都會被秒殺,包括嶺南第一高手陳雄。
帳內突然陷入死寂,唯有銅漏滴答作響。
眾人盯著轅門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仿佛看見無數青衣身影在月光下穿梭。
”難怪……”嶺南王突然捂住心口,想起淩霄臨走時那抹似笑非笑的眼神,那哪裏是求合作的同僚,分明是俯瞰獵物的獵手。
他突然想起淩霄說的”三月後見”,背脊瞬間滲出冷汗:也許那不是約定,也會是獵手給獵物定下的死期。
嶺南王捏碎了手中的夜光杯,碎玉紮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他盯著輿圖上用朱砂圈出的貴陽郡,突然想起三天前塘騎密報:朝廷已從五州抽調八萬大軍馳援,先鋒官正是當年在漠北被淩霄擊潰的敗將。
”這三個月……”他突然笑出聲,笑聲裏帶著一絲癲狂,”鎮南是要把天下兵馬都拖進貴陽這灘渾水!”
站在貴陽城外的高崗上,嶺南王望著對麵豎起的天熾營軍旗,手捧淩霄送來的”軍需清單”渾身發抖。
清單末尾用朱砂寫著一行小字:”借王爺兵馬一用,共定天下!”
他這才驚覺: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是淩霄棋盤上那顆用來吸引火力的棄子,而真正的殺招,早已悄然布遍九州。
此刻的江州碼頭,上百艘商船正悄悄卸載著黑鐵火炮,船頭”萬寶閣”字旗在江霧中若隱若現。
而天熾大營內內,淩霄指尖輕叩著案上的輿圖,圖中貴陽郡被猩紅的朱砂圈住,宛如一滴凝固的血,而血滴之外,無數細小的墨點正從各地向此處彙聚:
那是響應起義的州縣,是調動中的朝廷軍,更是他布下的驚天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