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四人剛踏上甲板，船身便傳來琴弦震顫般的嗡鳴，像是沉睡的海獸被喚醒時發出的低吟。
    那看似笨重的快船竟如離弦之箭，船頭犁開的海麵瞬間凝成冰晶，又在船尾化作細碎的熒光，仿佛撒落了一海星辰。
    敖勇船長憨厚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後頸若隱若現的銀鱗隨著呼吸明滅，宛如深海中閃爍的粼粼波光。
    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向船舷，青銅鈴鐺頓時發出清越聲響，在寂靜的港灣裏蕩起層層回音。
    刹那間，船底傳來龍吟般的轟鳴，聲浪震得人耳膜發疼。
    船頭雕刻的蛟首突然張開巨口，吐出的白霧在夜空中翻湧凝聚，竟化作一張無形風帆。
    看似笨重的快船如離弦之箭竄出港灣，犁開的海麵瞬間凝成冰晶長橋，晶瑩剔透的冰棱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船尾卻又碎成萬千熒光，點點微光如銀河傾瀉，仿佛有人將漫天星辰揉碎灑入大海。
    扶搖忍不住抓住船桅，指尖觸到的木質竟帶著體溫，隱約可見木紋中流淌著藍色光脈，如同鮮活的血管在船身中跳動。
    “這船能感應主人心意。”敖勇魚尾沾水在甲板上寫字，水滴紛飛間顯出蒼勁的“靈”字，字跡邊緣還泛著淡淡的藍光。
    他指了指桅杆頂端的鮫綃旗，那麵黑底上繡著銀鱗的旗幟無風自動，突然化作青鳥虛影掠過眾人頭頂，翅膀帶起的風裏都裹挾著鹹腥的海味。
    上岸時，鮫人水手已變為人形，在港口無聲地列隊行禮，他們身著普通麻衣，混在人族商販中，若非偶爾閃爍的鱗片和脖頸處若隱若現的鰓痕，根本無法分辨。
    淩霄將刻著天波令紋的玉佩交給敖勇：“兩日後酉時，我在此等候。”
    玉佩觸到船長掌心的瞬間，竟滲出一縷藍光，在空中勾勒出快船航線圖，光點連成的線條如同活物般扭動閃爍，最終沒入海麵。
    穿過熙熙攘攘的港口，街邊攤販的吆喝聲、貨物碰撞聲交織成一片。
    兩名青衣修羅如同青煙融入街巷，隻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冷香。
    當馬車駛入合州城時，夜市的燈火次第亮起，糖畫攤的香氣混著說書人的驚堂木聲撲麵而來。
    扶搖掀起車簾，望著街邊賣花燈的小女孩，突然輕笑出聲：“臭魚兒，你最近靈力突飛猛進，莫不是趁我不注意拜了個厲害的師父？”
    淩霄猛地勒住韁繩，馬車在青石板路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轉過身時，眼中帶著促狹笑意：“倒是你……”指尖突然點向她掌心的青鸞暗記，“這印記在敖城麵前大放異彩，當我看不出來？說吧，是不是萬花仙子偷偷附了身？”
    扶搖的耳垂瞬間泛紅，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暗紋。
    那裏泛起的青光與車外的月色交融，在她睫毛上投下細碎陰影：“今日在洞內，那股力量……像是有人在我血脈裏敲響戰鼓。”
    她突然坐直身子，眼中閃爍著興奮光芒，“若真能驅使萬物，下次遇到危險，我召來一群仙鶴，叼著你就往天上飛！”
    “萬一你就是萬花仙子轉世呢？”淩霄故意板起臉。
    話音未落，扶搖已經抓起軟墊砸過來：“才不是！我不過是徐州老宅裏的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家裏有兩個妹妹，二妹的叫甜蜜，小妹的叫瑩瑩。”提到往事，扶搖的眼神變得溫柔起來。
    “父母親都希望生個男孩兒，一連生了三個女孩後就放棄了不再生了，也許是天意吧。”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懷念，“記得小時候，我們住在徐州的老宅，後院種著一棵老槐樹。”
    扶搖忽然噗嗤一笑：“那時甜蜜最貪吃，每次娘親蒸了槐花糕，她都要偷偷藏兩塊在懷裏。有次她把糕藏在褲兜裏，結果被大黃狗追著滿院子跑，最後糕沒了，褲子也破了個大洞……”
    “那時候瑩瑩還沒出生，我和甜蜜還有晴兒在一起玩耍。我和晴兒年齡要比甜蜜大一些，我們兩個穿的合襠絝子，甜蜜穿的開襠絝。
    我就和晴兒分別把腿一伸，說我的絝子好看。結果甜蜜兩腿一伸，低頭一看，一下子就哭了，說我們倆欺負她。”
    說著這裏，扶搖噗嗤一笑，眼角笑出了淚花。
    “娘親舉著掃帚要打我，小妹卻張開雙臂擋在我身前，像隻護崽的小母雞。雖然後來還是被擰耳朵了，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小時候一家人在一起好幸福……”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笑作一團。
    笑聲漸歇，扶搖靠在淩霄肩頭。夜風卷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帶著幾分蒼涼。
    她的語氣漸漸低沉：“那年，戰火蔓延，我在家鄉讀書時，差點被一個長辮子老男人欺負了……後來父親覺得年年戰爭，世道不太平，便組織了同鄉的一些孩子，一起送到了比較太平的南方，從此便在太湖書院讀書……”
    話未說完，便被淩霄緊緊摟入懷中。天波令在他懷中微微發燙，映得兩人身影在車簾上忽明忽暗，仿佛兩個相依為命的剪影。
    “別怕，寶貝兒，都過去了，現在有我。”淩霄的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低沉而堅定，“下次若再遇到危險——”
    “是啊，都過去了。”扶搖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光亮，“現在我有了靈力，還有你。”她突然狡黠地眨眨眼，“以後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就召喚一群大鵝，把他追得滿街跑！”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劇烈顛簸。
    前方街角，一名書生正手持繪著暗紋的燈籠在散步。
    “蒼隱，何事？”
    蒼隱現身的瞬間，燈籠裏的火焰竟化作青鳥形狀，直衝雲霄，尾羽劃過的地方留下一道幽藍的光痕。
    “將軍！”蒼隱袖中滑出一卷獸皮地圖，順手塞到車窗裏，地圖邊緣還沾著新鮮的苔蘚，“城北百裏之處的山坳發現一處絕佳營址。”
    地圖展開的刹那，山間地形竟在月光下浮現金色輪廓。
    那是個被峭壁環繞的山坳，唯一的入口處天然形成石門，兩側山峰如巨獸盤踞，山壁上還殘留著古老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淩霄指尖撫過地圖上標注的“天熾營界”字樣，眼中閃過精光：“傳書軍師，即刻安排移營。讓天熾營抽調能工巧匠，三日內必須動工。”
    他又指向潿洲島方向，“在此建立驛站，與破浪號航線接駁。今後海船調度，全由你負責。”
    蒼隱領命離去時，夜空中突然劃過一道藍光。
    那是破浪號的鮫綃旗在傳遞訊息，船帆上的銀鱗連成文字：“酉時三刻，準時啟航赴潿洲島。”
    扶搖望著漸遠的修羅身影，掌心的青鸞暗記突然發燙，在獸皮地圖上投下一片虛影，那是無數飛鳥組成的結界，羽翼煽動間，竟隱隱傳來戰鼓轟鳴。